李珣脑子越清晰,他几步抢到橱柜前,旁的全都不管,只去找第二层第三个抽屉。
不用他动手,那抽屉已经给扯下来了,里面放置的盛药的玉瓶七倒八歪,还有碎开的。李珣绷紧脸,又察看地面上的瓶子,结果是……没有找到他想找到的!
李珣低骂一声,将脚边的瓶子踩得粉碎。虚空中阴散人很好奇地询问:「怎么了?」
「那小子疯了!他一定是去找祈碧,天知道他会干什么……不,应该说,他除了那事之外,什么都不会干!」
难得阴散人也能听得糊里糊涂,还好,她很快抓住了重点:「你刚刚找什么?」
李珣唇角勾起,眼中却没有半分笑意,只是嘿然道:「飞梦烟。」
阴散人轻哦一声:「那可是极乐宗的宝贝,论功效,不在迷迭香之下……是了,你是说,他拿这迷药,去算计那个祈碧。哈,明心剑宗出了你们这样的弟子,确实有趣的很!」
顿了顿,她又道:「你理他做甚,不管他能否得偿所愿,那都是他做的,与你何干?」
「是啊,是他做的。」李珣森然一笑,露出满口白牙:「可是,那飞梦烟,却是我送的!无论如何,我都逃不脱干系!」
他语气冰冷,心中感觉却复杂得多。这飞梦烟还是当年他与吞阳劫女较量时,顺下来的战利品,后来某次回山,看到单智「为情所苦」,差不多就是存着开玩笑的心思,将这迷香送给他玩儿。
单智是一贯的有色心没色胆,见了这种禁忌之物,虽然大为心动,却还是老老实实地将其深藏起来。李珣便是以看他卑琐心理为乐,最多是存了个下手闲棋的心思,哪知当日之因,却成今日之果。
「好啊,原来心惊肉跳,是应在这里了!」他低咒一声,却不敢再耽搁时间。
这两日,祈碧在坐忘峰上独居的消息已经传开,如果单智有心,绝对能够得到这个消息,那么,他现去了哪儿,呼之欲出。
李珣咬了咬牙,片刻都不停留,先潜行到坐忘峰上,一待拉开距离,立时全力飞掠。即使不用血影妖身,他此时的度亦属顶尖,从峰下到三绝关,一路飞驰,竟然只花了不到一个时辰。
如此神,足以同此界任何一人比肩而无愧色。
只可惜,他眼下却没有闲情理这些,在以九重石矿稍做定位之后,他继续向上飞行,无边夜色扑面而来,下方枯枝树影,婆娑舞动,妖异非常。
李珣飞了这么长时间,脑子也冷静下来不少,此时再想,从峰下到三绝关,七八万里的路程,以单智的能耐,一天一夜还差不多。
就算是他昨日出,现在也未必能到。当然,若是更早一些,他现在去了,还有什么用?
他嘿然一笑,胸中杀气暴涨。单智现在已经差不多疯了,留下去必定是个祸害,不管这事犯了没有,他必须想个万全之策,将这祸害除根才是。
深藏小楼的密林近在眼前。李珣正要飞入,眼中却移入一个人影,撞入树林之那人度不算快,且偷偷摸摸,难道是单智?李珣眯起眼睛,待树林婆娑的怪影将那人吞没无踪,这才起步。
恰逢一阵山风吹起,树影摇动更急,积了数日的雪粉簌簌下落,眼前的幽林就像是刚打了呵欠的怪兽,对行将入林的外人,展示锋利的獠牙。
「眼前这情形好像在哪见过……」
李珣心中莫名其妙地闪了个念头,又很快忘记。他在半空中稍做盘旋,认准了那日立身的瀑布上方,落了下来。
从这个方向遥遥见到的正是小楼刚刚亮起的微光。
「真巧啊!」
感叹中,李珣又想到自己玄妙之至的感应,再没什么可说的。内外光线的差异,使他清楚地看到祈碧披衣起身,下楼开门的全过程,然后,祈碧便再也没有上来。
李珣吃了一惊:「那厮不是上来便动手吧!」
他正要扑身下去,却又见到隐约的珠光在小楼外亮起,穿过密密的林木枝桠,映着厚厚积雪,迫得黑暗稍稍后移。
李珣看到了枯枝掩映下,仍保持着合理距离的两个人影,但与之同时,他也看到了,珠光亮起时,小楼侧方,一个藏之不迭的身形。
「灵机?」李珣总算明白入林之前看到的那个人影是谁,不过,灵机怎么蹑在单智身后,就非他所能知了。
既然现了端倪,林中三人的动向便再也瞒他不过。李珣立身高处,看着三人两明一暗,方向竟是冲着这瀑布来的。
祈碧手持明珠,当先穿过林木屏障,缓缓行来。珠光之下,她的面色虽然苍白,却也是出奇的平静。而在她身边,单智身子僵硬,还在抖,脸上甚至泪痕未消,想来,就是凭这面目,才让祈碧答应与他说话的吧。
李珣没有刻意藏起身子,也没有跳出来的意思。他一双锐目死盯着单智的左手,那手正拢在袖子里,僵硬的手腕不自觉地弯曲,把袖口挺起来,怎么看怎么别扭。
两人走到瀑布下的水潭边,水流击打潭面,清响连绵。飞溅的水雾映射珠光,如零琼碎玉,一洗周围密林的阴郁。
在这样的环境下,祈碧的语气显得平和安静:「这里名为洗心潭,我心里不舒服的时候,便会到这里来,洗尽尘虑,再回到人前。单师弟,我请你到这儿来说话,其实也想让你在这洗心潭前,清洗心障……」
单智的脸一下子涨红了,他仍竭力压低声音,但从嗓子里迸出来的,依然是沙哑的嘶吼:「你不用说了,我知道!祈师姐,我什么都知道!」
祈碧安静地看着,不一言。李珣离得远,不知道她眼中透出来的,是什么光采。
而单智的反应则越激烈,他努力伸出手,指着身前的潭水,嘶声道:「这里是洗心潭、后面是幽独居,你特别生气的时候才会来这里;再向上,还有片松林,你伤心的时候会去那里吹笛,是不是?这我都知道啊!」
祈碧再保持不住平静,身形微颤,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口中只道了一个「你」,便又被单智打断。他向前跟了一步,嗓子已哑得不成模样。
「还有,还有坐忘峰下、下面的我也知道!你心情好的时候,经常去飞云栈采茶,偶尔也去观霞峰练剑;觉得累的时候,则会去鹰潭后面的温泉沐浴……这我也都知道啊!」
最后几字已完全不成音,因为他再也忍不住,喉咙里呛出哽咽的声音。珠光下,只见他脸部扭曲,涕泗横流,已不样。还伸出手,想去抓住什么,祈碧又后退了一步,脸色雪白,根本就说不出话来。
单智一把没有抓住,脸上神情怪极了,他又迫近一步:「师姐,师姐,你看,我真什么都知道,你为什么不答应我?
「他文海有我知道得清楚吗?有我关心你吗?他没有,他什么都没有,他娘的什……么……都……没……有啊!」
说着,他跳着脚,放开嗓子,嘶声嚎叫。这场景应该算是滑稽的,但无论瀑布上下,没有人能笑得出来。
眼前的单智,就是一头锁在笼中的困兽,即使他跳,也只能撞上那冰冷的枷锁,撞得头破血流。
祈碧的呼吸不再平稳,她似乎想上前劝阻,但本能的恐惧却把她攫住,让她失去了向前的力量。直到单智喘着粗气,迎上她的眼睛。
「师姐,你在拿什么看我?你那是什么眼神?讨厌我?可怜我?是不是?」单智嘴里说着,还想向前,但脚下一绊,让他失去了平衡。
在踉跄中,他伸出手,想让祈碧扶住他。但最终,他只抓着了空气,重重地仆在地上,浑身抖,似乎已经失去了爬起来的勇气。
呜咽声闷闷地响起来,他跪伏在地下,痛哭流涕:「我求求你了,师姐,我不要那些,我只要你说一句话,就一句!师姐,你说你喜欢我,就这一句啊!」
看着眼前男儿像一条癞皮狗般缩成一团,祈碧苍白的脸上也有些茫然。她似乎想开口,但最终还是抿起嘴唇,摇摇头,再度向后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