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时光,对清溟这有道之士来说,几乎没有任何意义。岁月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只是他的眼神,似乎更深邃了些。
清溟将两人叫来,其实没行什么要事,只是要听一下山下生事情的细节而已。当下便由文海开口,将此行的经过详细地说了一遍。
而中间某些枝节,则由李珣补充。
清溟对牛力士的死很是关注,问的也就相当仔细,就李珣感觉来说,他在这裏问的问题,比对文海所提整个事件过程的提问都要多。
李珣虽说早有准备,但仍被清溟诸多贴合实际的问题,问得有些招架不住,幸好没出什么纰漏。
清溟诸事问毕,便不再说什么。可是在李珣感觉中,清溟应该已经从他的话裏,得出了结论。
当然,只要不牵涉到他,李珣也就没兴趣知道。
最後,文海谈笑般地说出了婴宁要拜李珣为师的事情,他只是当个笑话来说,可没有想到,清溟竟然当了真。
“收徒?可以啊。清溟抚须一笑,说得倒是轻松自在。
“若是珣儿你能给宗门收下第一位四代弟子,我也乐见其成。其他的也就罢了,你那禁法之道,出於本宗,却别出机杼,卓然自成一家,说能开宗立派,尚有不足,但授徒传艺,却是绰绰有余。
李珣忙道不敢,他这时还只当清溟是说笑,可是随即清溟的安排便让他说不出话来。
“只是现在收徒还是仓促了些,那孩子虽然有一身好根骨,但心性未定,不可轻率从事。文海,你去安排一下,让那孩子随初进弟子一同打水、开山,若能熬得过去,少则一年,多则三载,便安排她拜师吧!
“师祖
清溟摆手打断他的话:珣儿,要知修道者,机缘第一。既然那孩儿认定了你,且不说其他,只这缘分便不可轻忽。当然,若她熬不过第一关,或者一段时间之後,就忘了此事,那便是上天另有安排,到时再说,也不迟!
清溟的安排,堪称面面俱到,李珣心中虽还有些不愿,但是也没有话好说,只好应了。
清溟示意下,文海下峰去安排此事,李珣亦想告退,却被清溟唤住:你也有两年多没回山了吧,怎么尽学你明玑师叔这榜样?这次回山,要待多久?
清溟说这话的语气,已不是宗主的口吻,而是一个慈祥的长辈。
任李珣对他有多么忌惮,听到这句话,心中也是一暖。
对这个,他也有了计画,便肃容道:三月後便是师尊的祭辰,弟子为师尊上炷香後,再安排行程不迟。
对他的回答,清溟显然十分满意,且又提及了林阁,使清溟已然晶莹剔透的道心,也微有些震荡起来。
他悠悠叹了口气,脸上欣慰与感伤交相错杂,看起来竟像是老了一些。
“你有这份心,很好!
他似是察觉了自己的失态,很快便又微笑起来。
“这样吧,难得你在山上这么长时间,有空便到坐忘峰上去看看。这些年来,你六师叔祖、青吟仙师的居所,都是我们这些老辈在整理。你是这些年裏,唯一被他们都看重的弟子,有空便上去收拾一下吧
李珣默默无言,垂应了。
清溟也不明白白己是怎么了,尽说这些伤感的话题,想了想,他还是一声长叹,不愿在弟子面前露出软弱的一面,乾脆转身离去了。
正因为如此,他没有看到,李珣低垂的面孔上,是何等的苍白与阴森。
“被他们看重?
李均抿著嘴唇,在虚空中不紧不慢地飞行。
清溟的想法,应该代表了明心剑宗所有人的心声吧。
可是他们又怎会知道,这种看重,便如同一朵长燃心中的毒火,一点点地烧蚀著他的心脏,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在某些人眼中,他的价值已等若一堆狗屎!
他的感情,作践他的尊严,还像逗猫逗狗般扔出几根骨头,美其名曰看重?
谁想要这种看重?哪个王八蛋会喜欢这种看重?
毒火一刻不停地烤灸,将毒性一点一滴地沁入他全身的血脉中。就像是亿万条毒蛇,啃啮著他的血肉和灵魂。
他觉得自己真的变成了一条毒蛇,披著猫狗的皮肉,向著所谓的主子摇尾巴。
而实际上,则是伺机窜出去,猛咬那么一口!——
从现在的情形来看,机会似乎到来了。
因为来时事多,他一直没有静下心来,细细思索牛力士风波的前因後果。眼下闲来无事,他的脑子便不由自主地转动起来。
从牛力士出现以後,一直到看见猫儿留书的整个过程,都浮现出来。
这裏面,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鬼才相信牛力士是因为修炼而走火入魔!
从北极那边出动魔罗喉这张王牌便能看出,他们对牛力士还是十分紧张的,务必杀之而後快。
再联想到林无忧那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威胁,北极生了什么事?
谁都知道,从建立之日起,北极散修盟会便从来没有一条心过。
六十多年过去,盟会基本的组织架构虽然没变,但却不断进行微调。
六执议已增加到十执议,通言堂则扩张到八十一人,而负责外事的四方接引,其人员结构之庞杂,更是令人咋舌。
这也就给它的内部倾轧创造了最好的温床。
往好处想,也许哪一天醒来,散修盟会就此星散,也未可知。
只是北极那群老谋深算的婊子贱货,还有神秘到甚至不知死活的玉散人,会让这种情况生吗?
玉散人
李珣吁出一口长气,或许是少时那段刻骨铭心的经历吧,一想到玉散人的问题,他就忍不住摸自己的脸。
现在亦是如此,他用指尖轻轻划过脸颊,思索著牛力士那一堆看似毫无意义的疯话。
牛力上留下的信息实在太少了,但正因为如此,才让人的思绪全无规律地在脑海中乱撞。
李珣的猜测一个接著一个,然後又很快的一个接著一个否决。
等到全部否决乾净,脑中已经是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