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珣听了也是一呆,脸上则现出惶恐之意:“师叔明鉴,弟子实在不知……”
“我知道你不知!”明玑又仔细打量上面的刻痕,这一次,她悚然动容:“这真是你刻的么?”
“是六师叔祖先做了个模子,再让弟子模仿。”李珣挠挠头,做不好意思状。
“不过师叔祖不太满意,说这禁法变化,内外贯通,法由心生。每个人的气机流转都不尽相同,这禁纹走向,也就不能一样。所以,他老人家干脆就让我自己挥,说这样子效果也差不多!”
听到李珣称钟隐为“老人家”,明玑不由莞尔。便在这心情中,她再度观察一下九重石上的禁纹变化,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早就听二师叔说你在禁法一项上,是难得的天才,触类旁通,十分了得,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这可不是师叔赞弟子的话,李珣便是心中得意,也不敢表现出来。更何况他心中有鬼,只能恭恭敬敬听着。
明玑目光不离九重石,轻轻一叹。
“以前见六师叔轻笔勾画,总会感叹,原来这禁制之道,应该是这么做法,我们之前,竟然是做错了的!
“此后参照比对,每一次感觉与师叔做的有些神似,便会有些领悟、进步。这是觉得‘理应如此’,而看了你这手法……”
她顿了顿,方郑重地道:“离经叛道,偏又能自圆其说,看似出了本宗的法度,其实又始终流转其中。我现在才知,二师叔说你能‘触类旁通’,原来也有出处的。”
李珣本还想做谦虚自抑的姿态,但转念又觉得太过矫情,便嘿嘿一笑,算是承了明玑的赞语。
明玑并不觉得她的话有什么过誉之处,又看了一眼,才将奇石放下,笑道:“我这时才明白,六师叔祖为何对你如此看重!”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李珣心中转念,脸上还要变出截然不同的表情,一时间好生辛苦,幸好明玑谈兴已尽,回到正题上来。
“宗主令谕,你要在此掘出八十一块九重石,并将其分批运下山去,这才终止刑期。”
李珣忙躬身听命,他明白,这恼人的刑期终于要过去了,虽然运送八十一块九重石,也是个磨人的任务,可毕竟有个尽头不是?
明玑郑重布下令谕,旋即展颜一笑:“你运送九重石,需要来往于峰上峰下,青玉便留给你。你也要记着,下峰的间隙,也要和师兄弟们多些来往,你回山这么长时间,可都还没和他们见面呢!”
这便是长辈的叮咛了,虽然并不怎么出奇,却是中肯之论。李珣若真要在明心剑宗立足,这些事情,也不得不做。
李珣自然品得出明玑对他的关心,他诚心诚意地谢了一声。
明玑微微一笑,便要御剑离开,临去前,她看着李珣低眉垂目的模样,忽地叹了一声:“不要多想,没有人会怪你的!”
说罢,她引剑自峰上倾泻而下,转眼不见了踪影。
月兔东升,白日的热浪也渐渐消散开去,李珣长吁出一口气,倚着已经千疮百孔的岩壁,坐了下来。
这本是他休息的时间,只是此时他脑子里面很乱。
他一直在想着明玑临走前的那句话。
“没有人会怪你的!”
李珣非常清楚这里面的意思,他可肯定明玑说出这句话时,心中并无他意。然而,明玑毕竟不知道,当年在天都峰上,究竟生了什么。
也在这个时候,他忽然现,自己有很长时间没有想起他那位苦命的师父了。
那乞求死亡的眼神、凄厉怆绝的嘶叫、还有那椎心泣血的悲嚎,已经渐渐离他远去了。
这久远的印象已模糊不清,以至于他忽然忘记了,在他和林阁最后一次目光交会时,林阁眼神闪动着什么?
他自始至终,没有沾林阁半根手指,然而正是他,抹消了林阁最后一点尊严。
林阁最后是怎么死的,李珣在之前的一段日子里也有所耳闻。他是被悬挂在琅琊水镜之天外,那根高有百丈的通天巨木上,在正邪诸宗数千人的目光下,裸死去的。
没有人知道,林阁最后一点遮掩之物,便是被他唯一的弟子撕下。
如果他们知道了,明玑还会说那句话么?
李珣苦笑,他抱着青玉,想借着利剑上的寒气,定下心神,听着夜风拂过的阵阵松涛之声,只想睡去。
然而,便在他似睡未睡之中,耳中似乎响起了什么声音,低低细细的,若有若无,却和自然的声响截然不同!
又来了!
李珣眼神微闪,旋又垂下眼睑,做闭目养神状。实际上他现在已尽复精神,正刻意扩大眼角余光的范围,以他这个位置,岩壁之前的大片空间,完全在他的视界之内。
一道虚淡的影子,就在此时窜入了他的视野,而仅仅就是一晃眼的工夫,就穿越了整个视界。
李珣没有移动目光,只是将视界保持在这种状态,山石、树木与山风相激,满山阴影以一个特有的韵律摆动,而刚刚穿过的影子便破坏了这种韵律。
牵一而动全身!虚空中,似乎有无数道细丝交错,一个小震荡却可以由目不可及的远处,沿着这“丝线”,一直传到这边。
那影子虽在他视线之外,但对气机的微妙影响,却波及他视界中的诸
般景象,这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却无比真实。
李珣看着远方树冠上一只突然飞下的夜隼,心中一动,已找到了对方的踪迹。
果然,又是那里!算上今天,近两个月,这人便来了三次坐忘峰难道是人想来便来的?
李珣缓缓站起,在岩壁下负手走了两步,心中沉吟。
那片林子其中没有什么出奇,这样看来,这人到此的目的便很是微妙……只是自己在这里做工,也不是一天两天,他仍没有变更位置,显然不认以我的“低微”修为,可以看到他情也很自负!
据李珣所知,通玄界里,有这样修为、这样性情的家伙,没有一个是好惹的。虽然他现在已经肯定其中有蹊跷,不过,要让他去凑这热闹,他是绝对不愿意的。
本来嘛,峰上有钟隐仙师镇守,恐怕就是十二邪宗齐至,三大散人同来,也未必能讨得什么便宜,可是他自己万一被搅进什么漩涡里,惹来一身骚气,可实在是不值得。
还有,想到钟隐,他心中又升起了那个颇为荒唐的念头。
钟隐把自己派到这三绝关来,除了服刑之外,莫不真是有什么深意罢……
现在看起来,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