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生她的气,而是他没有办法反抗。
农村人在茶余饭后没什么消遣活动,这会儿见周老太如此深恶痛绝地控诉大房家有多没良心,便一个个围过来,说是帮忙调解,实际上则是在看笑话。
一道道尖锐的声音响起,许广华刚想要带着付蓉往边上走,就立马有人挡住了他们的路。 小俩口被围在中间,压根没办法脱身,两个人脸皮都薄,一时之间竟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理当下这情况。
“说来说去,我就是心里有一股气!我辛辛苦苦操劳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把孩子们拉扯长大。现在我就是想看看孩子们在我身边,可老大家的就是不愿意,说分家就分家,你们说我容易吗?我就是想让他们能伺候我,照顾我,我错了?”
周老太说着,就用手抹了抹眼睛。
天色已经黑了,大家伙儿看不清她眼中究竟有没有泪,但好几个
与她一样当婆婆的,这会儿立马因为她说的话而触动。
是啊,当年她们做儿媳的时候,从没想过要分家,现在终于成了婆婆,底下的儿媳妇一个个闹着要分家,这说得过去吗?
在周老太的煽动之下,几个大娘对许家大房的谴责声越来越重了,她们一个个都用不满的眼神看着许广华与付蓉,那姿态,就仿佛他们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一般。
付蓉去城里是为了给卢德云过生日,回去之后还赶着复习,准备过两日的高考呢,此时被这么多村民拦着,哪儿都去不了,不由着急了。
可和这些人说理是说不通的,不管他们站在什么样的立场解释,他们都像是没听见一般。
这些人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照我说,你们就不该分家。”
“你娘又没做啥对不起你的事情,你就这么不管她了?也不怕天打雷劈!”
“付知青,你自己也是有儿子的,以后你儿子要是带着儿媳跑了,你心里就好受?”
周老太听着他们说的话,虽仍旧低着头,双手掩面,心里却舒坦得不得了。
就算冯惜珍再能耐,那又怎么样?
冯惜珍的儿子到底在她手里,她想要揉圆捏扁都行,只要她还活着,那许广华就永远没好日子过!
周老太的心中生出几分报复般的快感,她这会儿也不急着回屋了,只听着这些老姐妹为自己讨回公道,心里头别提有多舒坦。
然而这舒坦的感觉没维持太长时间,因为就在这时,一道声音打断了这些斥责声。
“都围在这里干啥?”
这声音极其有力,大家一愣,回头去看。
只见许老头黑着脸走过来,左边跟着嗒嗒,右边跟着许年。
俩孩子这是去找救兵了?
嗒嗒拉了拉她爷爷的衣角,说道:“爷,我爹娘没有做错事情,这些人为什么要骂他们?”
许年说道:“是奶让大家骂的。”
许老头的脸色更难看了。
他一步一顿,走到周老太面前,质问道:“你好端端又闹什么?”
周老太哪想得到两个孩子居然去把自己老伴找来了。
她老伴虽然没有将许广华的身世告知,可他到底是向着大房家的,平时她做一些刻薄大房屋里的
事都是趁着他不在家的时候,今天——
照理说这个点了,许老头不会来村口,都怪嗒嗒和许年!
周老太的脸色一变,狠狠地瞪了两个孩子一眼。
嗒嗒嘴巴一扁,委屈地说道:“奶太凶了,惜珍奶奶从来不会这么凶。”
这话语让周老太的眼皮子一个劲直跳。
她脸上的表情是变幻莫测的,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转头一看,一道道疑惑的目光向她射来。
惜珍奶奶是谁?
这是大家心里头相同的疑问。
周老太咳一声,想要解释,可却被自己老伴充满着怒气的眼神打断。
“大房分家出来的事早就已经说好了,就连村干部都已经帮忙写了分家书,现在你还闹啥?”他沉着脸,死死地盯着周老太,“甭管大房一家想去哪里,都是他们自己的事情,分家了,手就不要伸这么长,都一把年纪了,这道理你还不明白?”
周老太也就是在外头横,这下见自己老伴真发火了,顿时跟鹌鹑似的,不出声了。
那几个大娘也就是没事找事,看着许家老头子都出来了,自然也就不再继续说下去。
许老头心中对大房
一家是有亏欠的,他看向他们,摆摆手:“广华,带着你媳妇和孩子们回去吧。你娘这边,晚点我好好跟她说说。”
许广华点点头,准备要走的时候,又看了周老太一眼。
过去他还会因为周老太的区别对待而感到失落,可现在,这种感觉真的没有了。
并不是每一对母子都有缘分,他习惯了,就当自己生来就是不被母亲待见的孩子,反正现在他已经三十岁,童年所缺失的,他们可以补给自己的孩子。
付蓉挽着许广华的手,招呼两个孩子过来,转身离开之时,她望向刚才指责自己的大娘:“你说错了很多方面,但有一点,是大错特错。我有儿子,也有女儿,将来我儿子要跟儿媳单独过,我不会拦着,将来我女儿要是出嫁了,我也不会当她是泼出去的水。我们把家门敞开着,等他们回来,但绝对不会锁着门不让他们出去。”
这俩口子从未考虑过养儿防老,因为孩子本来就应该是自由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付蓉才万分不解,为什么周老太如此咄
咄逼人?
付蓉丢下的这番话,大部分人都是不能理解的。
这些个大娘不屑地哼一声,只说她装模作样,不就是城里人吗,有啥了不起的。
可与此同时,也有一小部分的人,看着他们两口子这坚定的模样,心中有些感慨。
他们总觉得,这俩口子与自己不一样,甚至与村子里大多数人都不一样。
村民们散去了,几个大娘发现自己在许广华与付蓉身上根本没讨着便宜,总觉得满心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