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晋突然冷下来,苏顺儿自然清楚是为什么。他缩着脖子和霜儿一起把人扶到屏风后的小隔间里后,就把霜儿先给支出去了。顺儿如今虽说跟在胤祺身边在外边的时候更多,但到底是从小伺候着的,这会儿一个人伺候他洗漱倒也有条不紊。
热帕子敷在脑袋上脚底又泡着热水,胤祺好歹慢慢回过些酒劲来,靠在椅背上迷瞪着眼看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福晋呢。”一路东巡到现在胤祺应酬就没少过,哪怕他酒量大也时不常的得醉一场。他也知道现在两人之间隔着些什么,但每次自己喝醉的时候她好歹还是会在身边,今儿怎么不见人了。
“回爷的话,福晋在外边呢。”苏顺儿想说的话在嘴边打了好几个转,最后还是对胤祺的忠心战胜了对福晋的害怕,把刚刚屋里的事儿一五一十的跟胤祺都说了。“爷,晚上您在诺尔布台吉那儿喝酒的时候,台吉不是找了些人倒酒,许是沾了点味儿。”
话说到这份上就够了,胤祺又不是个傻狍子还能不明白什么意思?在京城的时候其实酒席上这样的场合也没少过,但每次回府胤祺都会先换身衣裳再回正院,这般被捉个正着还真是第一次。
捉个正着也得出去,总不能一晚上都躲在这小隔间里边,再说最近胤祺自己还憋了一肚子闷气没地儿出呢,一想到这儿也不耐烦再泡脚,直接随意披上件褂子便趿拉着布鞋出去了。
人都回来了总不能扔下他先睡,楚宁这会儿正坐在圈椅里手倚着扶手撑着头,一边打瞌睡一边等人,屋里除了站在一旁伺候的祈嬷嬷没别人,胤祺刚刚在小隔间蓄起的那股劲儿不知怎么看着脑袋一点一点的人突然消了大半,“怎么在这儿睡不到床上去。”
“啊?啊,洗完了?那睡吧,明儿一早不还得去皇阿玛跟前吗。”楚宁刚刚一个人坐着也冷静了点,没嫁人之前自己便早早的给自己立下规矩,嫁人之后事关后院的事不能较真,不能拿自己的规矩要求别人。
胤祺生来就是紫禁城里的皇阿哥,只要是没做伤天害理强人所难的勾当,就不要去难为人家。所以等到胤祺这会儿
再出来,楚宁又是平常那副处变不惊的模样了。
“你就没什么要说的?”楚宁起身往床上去胤祺却没跟上,这会儿站在屋里敞着褂子赤脚趿拉着布鞋,怎么看怎么有些失落的样子。楚宁坐在床上眨巴眨巴眼看着他,心里想退一步但理智告诉自己,若是今晚不把他嘴撬开,怕是往后就没机会了。
“五爷您想听我说什么。”楚宁定定的看着胤祺的眼睛一错不错,“从上次咱们一起回我娘家那次起,五爷您心里就憋着话没说,我是您的福晋,今儿只要您问,我必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楚宁自嫁人起就时常记得提醒自己是嫁了个什么人,不该拧着的脾气不能拧着,不该硬的腰杆不能硬着,不能示人的脾气也得千千万万收敛起来。所以胤祺见过娇俏的、小任性的、通情达理的楚宁,唯独此刻面前这人的模样,他从来没见过。
“行,那爷今儿就跟你说说。”男人最经不得挑衅,现在楚宁便是明晃晃的挑衅,胤祺说什么也不能退这一步,干脆一把拉过身边的凳子大喇喇的坐下,摆出一副今儿就跟你算总账的架势。
“你我成亲以来,为什么从不见你像管着翰宁那般管我,有什么话总是点到为止,哪怕再深半点也从来没有。”
“这么久了,府里宫中都觉得你性子好又开朗,后院的人你从不曾苛待连弘昇那儿也是事事周到,有什么事不往心里去是个大方人。可我倒觉得不是,你不是大方,你是根本没把爷往心里去,是不是!”
从小在宫中长大的孩子,最是能分清真心与假意,胤祺原本以为两人刚成亲不久总归需要时间,可这一转眼都一年了还是如此,再看着楚宁对娘家人的样子,胤祺怎么想怎么觉着自己才是那个外人。
楚宁看着眼前大马金刀坐着一副横得不得了样子的胤祺,反而镇定了一点点。“贝勒爷,您与我这门亲事说白了其实是我高攀了您。下圣旨的那天您可能不知道我家关上门来是个什么模样。”
“我家那家世,若说圣旨下的是提我阿玛挪个位子升上半品那算是天上掉馅饼,全家都高兴。可圣旨说一员外郎家的姑娘赶明儿能当皇子福晋,这馅饼就是砸
在我家头上,我家都不敢接。”
“这么个情况下,您说我嫁给您的时候是不是得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既怕太拘谨让人看着小气,也怕太随意别人说我没规矩,我若不做得周全大方些,我还能怎么办。”
楚宁说这些的时候端端正正的坐在床沿连鞋袜都没穿,白嫩的脚趾踩在脚踏上冻得青白,但也比不得她对面胤祺脸色发青的样子。“你我成亲都这么久,爷对你不够好吗。”
楚宁说的他听懂了,但却不能感同身受。他现在就像钻进了死胡同一样,满心满眼计较的都是为何楚宁没对自己交心,“自打你进阿哥所,我院里的东西和人哪样没交到你手里,开府之后整个府里都知道得罪了爷没事,只要不得罪福晋就行,你还有什么不能放心的。”
“五爷,您的后院我能管陆嬷嬷照样能管,府里得罪您的事那哪件不是鸡毛蒜皮的
小事,说白了就是没做好在您眼里也就是个乐子,但这些事就是我每天都得处理好的大事,那些奴才自然更怕我一些。可这样的怕,跟怕府中的管事、嬷嬷有什么区别。”
楚宁有时候都觉着这些皇阿哥就不该找福晋,就该找个职业管家或者直接找个妈,府里财务下人和小老婆孩子都一手抓,美曰其名给了管家大权,连俸禄都他娘的免了。
最后一年到头下来,顶天被人夸一句老五家的是个好的。这话楚宁听着都来气,且不说自己又不是个物件,能用好不好的去评价,就说自己好不好还轮得到别人说?自己若真不好那胤祺也没好到哪儿去!
“你就这么想的?”胤祺气得脸都涨红了,指着楚宁的手都直哆嗦,吓得祈嬷嬷想过去安抚一二,却又被他一把给推开了。“爷的福晋心思藏得可真深啊,今儿还有什么你说出来,都说出来!”
“说就说!”都说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会儿箭都已经射了一半,今儿就是拼个你死我活的也得把话说痛快咯。楚宁蹭得一下站起来赤脚逼近胤祺,堵得他靠在椅子里都没敢站起来。
“我家什么情况你势必知道,我阿玛宠姨娘,我和我哥我额娘从小就吃亏。我能管翰宁是因为他出门读书额娘又软弱,家中大小事情都是我争
回来抢回来的,要是没有我我哥在书院每月的例钱说不定就要迟几天才能到,送过去的炭火说不定就要被克扣,能不能安心读书都不好说。”
“你刚刚问我怎么只管翰宁不管你,我今儿斗胆问您一句,我若是真管你你受得了吗。我跟我哥说,额娘这辈子吃够了家中姨娘的亏,你日后若成亲最好便一辈子守着家中夫人过日子,若是实在子嗣有妨碍,到时候再纳妾也不迟。
这样的话我敢跟我哥说,我敢跟你说吗,就是我敢跟你说你又敢这么办吗。既是不成我说了又有何用,不过是平添你我的烦恼而已。”
这般说不出口摆不上台面的经历,才是牢固一份情谊的必需品,自己与胤祺的情分还没到这一步。最后这句话楚宁没说得出口,胤祺生得太好太优越,不是楚宁上辈子那个社畜或者这辈子这个员外郎家女儿够得上的,他要的那种不计后果飞蛾扑火般的信任与依恋楚宁真的给不了。
“反了反了,真是反了天了!”楚宁连珠炮一样的话一点没给胤祺插嘴的机会,说得他除了翻来覆去的念叨这些,其余的什么都说不出来。
看着眼前倔强又强势的楚宁,胤祺活像个无头苍蝇一般在房中直打转,却想不出压制她的法子来。最后还是祈嬷嬷看不下去示意苏顺儿把人扶出去,带到客房歇下这事才算暂时消停。
夜里两人吵过这么一场,第二天几位大佬那儿早早的就知道了。“安儿,你手重一点,把黑眼圈遮严实点。”楚宁一大早没精打采的坐在梳妆台前随丫鬟们怎么摆弄,只到了上妆的时候着重叮嘱了一下,晚上基本就没睡什么,这会儿正犯困呢。
“福晋,昨晚的事您别往心里去,贝勒爷那脾气奴才知道,过两天就好了。”祈嬷嬷一大早就去了客院一趟想把人给劝回来,可那头倔牛这会儿只觉得楚宁没良心伤了自己,怎么肯低头。别说回来,就连小米早早就准备好的早饭都没吃就出门去了。
“随便吧,贝勒爷想如何就如何。”昨晚跟胤祺说的话十之全是楚宁的真心话,虽说完之后一个人躺在床上也后怕,但总体来说现在可以算得上是楚宁成亲以来最轻松的时候,什么也
不用装,什么也不用顾虑。现在想来后世说五福晋不得宠,看来还是真有原因的啊。
不过这份轻松没持续太久,等到了太后跟前刚放松的心态又不由自主的提溜起来。“听说昨晚老五跟你闹腾了?”在京城的时候哪怕隔着宫里宫外贝勒府的事情都瞒不住人,何况盛京这儿也就隔了几堵墙。
“没有,爷昨晚出门喝多了些,回去没多久就睡下了,皇玛嬷您就放心吧。”虽然已经把胤祺给得罪透了,但太后这儿该怎么哄着还是得哄着,要不自己可真没活路了。
“还想瞒着哀家是不是,哀家早上就听人说了。你就该多管管他,外边那些野的就该少沾,他若是不听话你就来告诉哀家,哀家替你收拾他。”蒙古各部在打胤祺的主意太后自然是知道的,她虽时常叮嘱孙儿要当心要小心,却总归有看管不住的时候。
东巡这一路胤祺赴过的酒局饭局多得数不过来,席上什么人都有,楚宁能一句多话都没有忍到今儿太后也觉得算是不容易,所以看着楚宁面露憔悴的样子,干脆心念一动也不管楚宁再怎么解释,当下就让奴才把刚到康熙跟前的胤祺给揪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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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蹬鼻子上脸。有些事情忍肯定是忍不过去的,还不如摊开了说比较好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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