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贵妃又伸勺递到宋珩唇边, 转移话题道:“皇上刚醒, 喝点粥好好休息吧。”
宋珩见她一味推脱, 突然冷下脸:“把李德全给朕叫来。”
“皇……”董贵妃似乎还想要分辩什么,但看到宋珩脸上的表情后心中害怕起来, 只能放下粥碗退了下去。
不一会儿, 李德全便到了养元殿,他一见到躺在龙床上的宋珩,立马激动地冲了过去跪在床边, 扯着嗓子一边哭一边道:“皇上, 皇上您可算醒了……奴才挂念您呐呜呜呜……”
宋珩看了看李德全, 这老奴才只穿一身最普通的靛蓝色太监衣裳,脸上憔悴了许多,身上还隐约带着……呃……一股恭桶味道。
李德全在地上磕了个头, 哭的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奴才该死,奴才没办好皇上的差事, 让皇上龙体受损,就是一死也是罪有应得,太后仁慈, 没有赐死奴才, 让奴才去刷恭桶, 已经是最从轻发落了。”
宋珩点了点头。他差不多也猜到是太后下的旨, 否则宫里谁敢动他身边的首领太监。
“太后让你刷半个月的恭桶你就刷着吧, 待过段日子, 朕自会恕你出来的。”
李德全感动得热泪盈眶, 他这一把老骨头要是再在净房里待下去怕是连肉都要熏臭了,赶紧磕头道:“奴才多谢皇上!多谢皇上!”
宋珩又问道:“苏贵妃呢?传她来给朕侍疾。”
“苏贵妃……”李德全听宋珩提起苏棠,从地上抬起头,踌躇道:“苏贵妃她,她怕是不能给您侍疾了……”
刚才董贵妃提起苏棠是这个样子,现在李德全提起苏棠也是这个样子,宋珩心中一凛,想苏棠肯定是出事了。
他挣扎想坐起来下地,结果刚一起身就扯到了后背的伤口,疼得他闷哼一声。
李德全赶紧过去搀住宋珩:“哎哟哎哟,皇上您背上伤还没好呢,快躺下快躺下,再动伤口又该裂开了。”
宋珩冷哼一声:“那你快告诉朕,苏贵妃到底是怎么了?嗯?”
李德全伺候宋珩重新躺回床上,胆怯地看了宋珩一眼,支支吾吾地说:“苏贵妃……已经不是贵妃了。”
宋珩受伤差点丧命,太后心疼儿子,化悲痛为愤怒气得不得了,先是赐死了那几个跟宋珩打架的流氓,然后又把矛头对准了一起跟着出宫的李德全的苏棠。
李德全的错误在于失职让皇上身处险境,然后救驾来迟,被太后大手一挥革职弄去刷恭桶。
至于苏棠……
皇上微服出游踏青,只带了苏棠一个嫔妃,宫里不光其他嫔妃时时向太后抱怨着,太后本来就不甚高兴这些日子宋珩一门心思全都扑在这个苏贵妃身上,她儿子是皇帝,身为一个皇帝就应该雨露均沾,可以宠一个女人但是一定不可以专宠一个女人。
出事的时候李德全还没赶到,宋珩身边就只有一个苏棠,现在宋珩重伤回来了,还人事不省,而苏棠却是安然无恙地站在她面前,太后爱子心切,命苏棠把事情的经过一字不落地说出来。
苏棠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包括宋珩为了保护她,后背被那个刀疤脸砍了一刀的事。
太后听得呆了。
儿子受伤,竟然是为一个女人挡刀?
她看苏棠的眼神倏地古怪起来。
苏棠哭着说:“求太后懿旨,臣妾恳请能陪在皇上床前伺候皇上。”
太后眼神意味深长:“你先回宫吧,哀家自有打算。”
苏棠第二天就收到了太后的懿旨,可是不是让她去照顾宋珩,而是废去贵妃之位贬为庶人。
庶人的苏棠自然是不能再住在宫里了,被苏老大人派人接回了苏府。
只是令人奇怪的是若是旁的妃子被废,母家定是愁眉苦脸从此一蹶不振,而苏贵妃被废,进宫来接苏贵妃的苏家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把苏贵妃一口一个“小姐”地叫着,不到半日就全部搬出了宫。
宫里众人均想苏家就是苏家,连贵妃被废都如此淡定,怪不得苏家煊赫,背后一定有他的道理。
苏棠出宫前还想去看看宋珩的,被董贵妃和柔妃二人联手给拦了下来。说皇上一遇上苏姐姐(妹妹)就龙体受损,苏姐姐(妹妹)还是不要去冲撞圣上安康了吧。
太后本来还担心废了苏棠之后苏家的人会不依不饶,结果没想到苏家应承得快极了,一句怨言都没有,那表情就差说感谢了,于是暗自松了一口气。
宋珩听李德全说着这些他晕过去时候发生的事,气得差点胸口一窒差点没一口血喷出来,手掌砸着床榻,咆哮道:“废妃?!出宫?!”
“你们好大的胆子!”
宋珩这回是真的怒了,翻身便要下床,后背伤口裂开,纱布上洇出丝丝血迹,李德全怎么拦也拦不住。
太后收到董贵妃说宋珩已经醒了的消息,当即高兴地从慈宁宫感到养元殿,结果一进门就听到里面的怒斥之声,看到宋珩穿着一身单衣便要下地。
“皇帝!”太后吓得赶紧走过去,扶住宋珩身子,“你还要不要命了!”
太后身旁还跟着董贵妃,行礼道:“参见皇上。”
宋珩被太后按回床上,太后看到宋珩后背纱布上洇出来的血迹,忙对身边宫女道:“一个个还愣着干什么,快把太医叫过来!”
太医匆匆赶过来,看到宋珩背后好不容易长好了点的伤口又裂开了,只能重新给他缝上,缝针时宋珩咬着帕子一声不吭,额上全是冷汗,最后浑身像是在水里泡过一遭似的,看着太后,只淡淡说了一句“儿子见过母后。”
太后看了看身边的董贵妃:“你带着人先下去吧,哀家有话要跟皇帝单独说说。”
董贵妃:“是。”
董贵妃领着一屋子的太监宫女下去了,太后用帕子给宋珩擦了擦汗:“哀家知道你在怪哀家。”
宋珩别过头去:“儿子不敢。”
太后哼了一声:“哀家没有赐死苏贵妃,已经是顾着你的感受和苏家的面子了,只是她是断断不能在留在宫中伺候你了。”
宋珩不可置信地看着太后:“就因为儿子喜欢她?”
太后:“喜欢到能为她不要性命去挡刀,你叫哀家如何放心得下。”
太后言语软下来:“珩儿,你是皇帝,天底下当皇帝最忌讳的便是一个‘情’字,若是遇上事都以感情用事,这回你捡回一条命,要是真因为苏贵妃出了什么事,哀家想想都是后怕不已。”
“如果是寻常嫔妃也就罢了,你喜欢便喜欢,哀家纵使不高兴也不多说什么,偏生苏贵妃是那样的家世,哀家不得不防。”
宋珩一直默默听着。
他这个母后,当年看似风光,自己是皇后儿子是太子,其实只有宋珩知道,母后那些年过得并不容易。
当年他父皇的几个贵妃得宠,后宫弄得是乌烟瘴气,母后要一边料理后宫中事,一边悉心培育儿子,不知道受了后宫女人多少筹谋算计,父皇虽然面上不说什么,心里却对这位发妻极尽疏远。
后来他长大了,母后本想松一口气,偏生父皇的几个庶子也长大成人,私底下都对太子之位虎视眈眈,宋珩有一段时间被他被宠妃在耳边吹了枕头风的父皇苛责,情绪很不好,都是母亲在背后一直鼓励他,让他不要自怨自艾,嫡就是嫡,庶就是庶,皇儿文才武略无不胜过他们百倍,何须烦忧。
少年宋珩当即重振精神,再不妄自菲薄,直到顺利登上皇位。
他登基这三年对太后可以说是百依百顺,两人母慈子孝,甚至连一句矛盾的话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