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旧通房
李醉棠悠悠睁眼,一个丫鬟跟在兰瑾身后垂首踏入主屋。
丫鬟的身形遮挡曦光,她逆光而站,朝李醉棠盈盈一拜,声如黄鹂般动听,“请三奶奶安。”
李醉棠没有起身,依旧闲适地窝在躺椅里,平静道,“你便是映雪,三爷之前的通房丫鬟。”
可听她说话的人却不平静,映雪惴惴不安地捏紧收口窄袖,小声应是。
“四日前,三爷可是宿在你那儿?”
四日前是三爷的大婚之日,洞房花烛夜三爷不去主屋与新娘子入洞房,反而去她的配房,犹如在新娘子脸上掴了一巴掌,没有哪个新娘子能咽的下这口气。
映雪嗓音颤抖,隐有哭腔,“是……”
李醉棠岂能不知晓映雪在害怕什么,她是主子,映雪是奴才,主子要教训奴才可是天经地义的事。
李醉棠再次打量映雪,她生了一张芙蓉面,柳叶眉弯弯,樱唇饱满小巧,端的是姿骨莹润,可惜脂粉都盖不住她浑身的病气,瞧着弱不禁风,但就是这一股病弱的气质,吸引王安远这等文人喜爱。
男人总是喜欢小意温柔的女子,事事以他们为先,将他们看做一片天。
前世的李醉棠自己就能撑起侯府的一片天,王安远也嫌弃她抛头露面,没有柔弱无依的气质。
李醉棠的沉默仿佛是一种无形的威压,压得映雪双肩颤抖,泫然欲泣。
“做什么要哭了,外人看去还以为我欺负你,我可什么都没做。”李醉棠终究是开了口。
映雪吸气,似乎要把眼泪都收回去,“没有,三奶奶没有欺负奴,是奴自认有错。”
李醉棠倒来了兴致,捡起一旁的海棠春睡团扇轻摇,“你有何错?”
前世她不得王安远喜爱,得知王安远新婚夜去找通房丫鬟,第二日便去敲打映雪,左右不过说了几句称不上重话的话,映雪竟然被吓得昏厥过去。
她更加不得王安远的心了,王安远叱责她妒忌心重,容不下一个通房奴才。
李醉棠气急,暗道映雪的手段果然高超,一招以退为进打得她措手不及。
可谁知映雪是真的身体不好,弱柳扶风,病恹恹的,甚至还走在她前头。
这辈子李醉棠铁了心要脱离侯府,王安远喜欢谁与她没有干系,不来招惹她正好。
不得不说王安远的眼光不错,映雪弱是弱了些,但相貌却是周正柔美的,无怪他金屋藏娇了四年。
映雪不敢说破,怯怯道:“奴是奴才,万事都该以主子为首,不得越过主子……”
李醉棠是何等人物,怎会听不明白她的意思。原来映雪也在意新婚之夜王安远留宿通房的事,觉得不妥。
“你若自认有错,为何前几日不来,偏要拖上几日?”
“奴没有端架子,是新婚……那晚后奴染了风寒缠绵病榻,实在下不了床才拖了几日。”
映雪越说越激动,都快倒不过气,双腿浮软几欲栽倒,李醉棠给兰瑾使眼色,兰瑾将将扶住映雪坐在一边的锦杌。
“你慢点说,三奶奶又不会拿你怎么样。”
坐下后,映雪平复好呼吸,轻声道:“多、多谢三奶奶。”
映雪没有骗她,前世李醉棠在洞房之夜的第二日亲自去配房找的她,彼时她病蔫蔫地躺在床上,身边惟有一个下等丫鬟,不会照顾人,茶水都是凉的。
海棠春睡的团扇停摆,李醉棠放弃摇扇,她怕风一大就将眼前的病娘子吹跑了。
“新婚之夜的事我不在意,你也不必认为自己有错,两条腿长在王安远身上,他想去哪儿别人也管不了。”
映雪来之前就做好遭受责罚的准备,听她这般说,便知她是个好相与的人,心里悬着的大石头终是落地,“三奶奶不怪奴就好,奴必定会给三奶奶鞍前马后。”
李醉棠“噗嗤”一声笑出来,“你怎么给我鞍前马后?我可不需要你伺候王安远那样伺候我,我身边有丫鬟,不缺人手。”
映雪脸一红,如今她身子弱,走路都喘,伺候三奶奶也会伺候得不周全。
可她曾经也不是这副样子的……
李醉棠洞如观火,映雪在她面前就如一张白纸,不够看的,她没有放过映雪脸上一闪而过的黯然,“你在想什么?”
“奴、奴没有多想。”映雪连忙否认,若让别人知晓她心中的所思所想,她定会丢掉性命。
她不说,李醉棠也不追究,又将话锋转了回去,“你若真的想报答我,就好好伺候王安远,我最不会伺候人。”也不愿伺候。
映雪一惊,偷偷抬眸觑了三奶奶一眼,三奶奶肌肤胜雪,清丽婀娜,这般相貌最容易讨男人喜欢,但三奶奶似乎意不在三爷,不仅不计较新婚之夜的事,还将三爷推给她。
哪有做妻子的不牢牢抓住丈夫的心?要知晓如果不得丈夫心意,就是做妻子的失败,平头百姓如此,高门大院更如此。
映雪疑惑万千,但还是老老实实应下。她是奴才,伺候主子是应该的,无论她是否心甘情愿。
终于把王安远这个招人嫌的推开了,他不是喜欢映雪吗?她李醉棠就成全他们。
除了伺候王安远,李醉棠还给映雪加上一条,让她把王安远的消息每三日一汇总。
她想得很清楚,若不在意王安远表现得太过明显, 恐会引人生疑。
没其他事,李醉棠便让映雪回屋歇息,委实说李醉棠还真怕她晕倒在自己的屋子,王安远少不得又要找她麻烦。
是夜,王安远才归府。他申时七刻就下衙了,与几名同僚在一处酒楼用饭,酒足饭饱后才慢悠悠地回来。
他不想见到李氏,李氏本就是祖母强塞给他的,加上李氏又屡屡惹他生气,他更不愿回韶光院,先几日都在静安堂用膳,次数一多,母亲也会发觉不对,又要念叨,他只好下衙后与同僚喝酒解闷。
大渊律法严苛,在朝官员不得去烟花巷柳之地寻欢作乐。他们喝酒的雅间有琴娘奏曲,喝得多了,琴娘也可以做花娘。
王安远瞧不上酒楼里的庸脂俗粉,酒水罪人,他蓦然想起那晚李氏眉目含笑地坐在八仙桌前,碗大的光晕拢在她细腻白皙的肌肤,异常的纤和柔美。
新婚之夜冷落李氏,也是为了表达他对这桩婚姻的不满。可如今他忽然有些后悔没有与李氏圆房。
李氏性子蛮横,但样貌到底是不错的。王安远喉结滚了几滚,举步往主屋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