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她一点一点被水流吞噬,先是漫过膝盖,接着是胸口,很快就能到头顶,当她彻底消失时,这艘船会驶入一片新鲜的海域。
那里有股好闻的腥味,初生的生命在水波中沉浮,年迈的老人会站在沙滩上,将衣服里的勋章扔进海中,这是人生最后的愿望。
于是,吉斯玛沉进了海里。
多伯里再清楚不过了,他们两人有着相同的模样。
他看着自己的那张脸在水中漂浮,没有多余的挣扎,也不发出俗气的哭喊,自己很干脆地沉下去,这具单薄的身子消失在船身之后,多伯里已丢掉了名字。
他会想起自己去格里兰会时的情景,当他在萨诺耶工作时,地下的生灵会伸长脖子,将头贴在地面上,偷听地表的声音。
那只寄生虫很轻慢地钻出来,因此,年轻的自己会缓缓倒下去,这跌倒中还夹带着温柔,他能隔着遥远的距离感受到离别的温热。
他躺在船上,将双手垂入海里。
他不会做什么,只任凭风浪吹打自己,这是自然而然的,谁让出租车司机不会开船呢。
一阵更广阔的浪涛试图掀翻这渺小的破船,对岸的年轻人极目远眺,可看得越远,得知的就越少,它难以得出结论,那艘船到底去了哪里,这是自己无法究明的难题。
这时还是白天,但天色已晚下来,在波伊队的总部里,敬业的队员们正携手思考着答案。
杰福已死的身子躺在房间里,连带着他手中捧起的花,这都成了宝贵的证据。
那朵花已凋谢,杰福自然也要一起,而队员们就淡淡地看着,当花朵被吹散后,当杰福的身体已从人们记忆里远去时,一块残破的吊坠中映出了熟悉的面孔。
队员们看着安森从吊坠里走出来,看着他离开,没人会去注意他,没人会去理会他,毕竟,他们还有工作要做。
安森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当他奔跑时,陪着他的只有自己的影子。
他想与影子握握手,以示自己的友好,但这道浅浅的朋友是很害羞的,于是,它消失在了安森伸出的手中。
他接着走,接着走,路还很长,因此不必担心无事可做,自己也和他人一样,他们都是忙于工作的。
街上还有个高大的男人,他站在一条歪斜的树枝旁,像在等待独属于自己的贵客。
安森走过去,没回头。
一只漆黑的鸟自天边飞过,它落向地上,掠过安森的脑袋,钻进树枝旁。
高大的男人侧过身,遮住夜的光辉,于是,它便照不到这只鸟的翅膀。
安森继续走着,他有用不完的时间,走不完的路,这是件值得庆幸的事。
他会在路上想起能够困扰自己一生的问题。
他会将自己藏进夜里,和孤独一起等待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