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京城到府中的路,宋寒松是一个人走回来的。
没等到下朝,没等到阳光大盛,只用那御赐的一盆热水洗了个脸,便离开了众臣的视野。
皇帝对她说,朕知宋将军身有功勋心有大才,只盼将军能早日证明自身清白。
于是臣子俯首仍尊一句宋将军。
可宋寒松从不在乎这一句宋将军。
殿外的冷风吹到脸上刺痛,好在这一场牢狱之灾没有过多折磨。
街上人流观她的眼神都像是在看一个乞丐,她也并不在意。
漫过大地的雪在融化。
——
从外扣响那道门,门内传来女声问是谁。
“是我。”宋寒松应道。
几乎是话音刚落,大门便被打开。
白伊看着她,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
伤疤般燎眼。
又不敢拥抱她一身虚弱。
白伊垂下头笑了笑,“有些意外……终于还是回来了。”
她朝她伸出手。
——
水汽氤氲,宋寒松仰靠在热池边缘,闭着眼睛。
白伊端着玉瓶的金疮药和素白布带,轻轻掀开帘幕,走近她。
看不出身上有特别严重的伤口,只是陈年的疤痕已成为躯壳的一部分。
宋寒松露出的上半身,白布束紧了胸部。少女脸上热得发红,放下药物想替她解开。
白伊指尖不散的冰冷触及宋寒松的脊背,宋寒松睁开眼,齿间吐出一个字,“别。”
白伊的手停住了,连带着脸颊愈加滚烫。
宋寒松的身躯往水中下滑,温热逼近她锁骨。
她轻轻道,“别,很难看。”
宋寒松微低着头,神情被朦胧的雾掩住。
也是此时,白伊才知道,原来那不是天生,而是为了掩藏女子身份,后天的压迫和束缚。
她曾在这样紧迫的束缚中听见震彻神绪的心跳。
她不再坚持,伸出手梳理那一缕一缕浸入水中的发。
冰凉的温度时而靠近宋寒松的后脖,她的身躯几乎战栗。
却不曾制止。
白伊看着她的肩背,那一方完好的皮肤,未被烈阳灼烧,未流过殷红的鲜血,本该是如自己一般的女子。
刀剑练她血性,狼烟夺她韶华,可她只是骑上烈马,理所应当且义无反顾的,奔赴沙场。
她都不曾问一句为什么凭什么。本可以,本该……
白伊低下头,就这样咬上了她的肩,咬得凶狠,连自己都眼眶湿热。
宋寒松没有说话也不躲开,静静的承受着。
似乎有某种激烈的情绪冲撞她,逼迫她。她一言不发。
白伊渐渐松了口,看向那发红的牙印,心想是思念么。
一滴眼泪悄悄落下来。
“没关系,我回来了。”宋寒松这样说。
白伊用手遮住眼睛。
良久,她缓慢道,“我去……给你端药。”
说罢她便离开。
宋寒松再度闭上眼,思绪摸不着线头。
直到浓重苦涩的汤药气味传来。
宋寒松端起碗,有些疑惑地问,“是什么药?”
“青阳散的解药。”白伊望向她,“有一味蝎毒昨日才寻到,本打算送到狱里,这下也好,热汤药的效果会好些。”
宋寒松神色不变,只是仍没有喝。
看来青阳散的解药……用的是以毒攻毒的方法。
“时间有些长,毒性淤积,恐怕得多喝几副,要吃点苦头了。”白伊抿了抿唇,疑惑道,“怎么,你不喜欢喝药?”
不应该啊,上阵杀敌时常受伤,习惯苦药才对。
“要我喂你么?”白伊拿起勺子。
宋寒松看了看白伊透水的眸子,沉静地摇了摇头,一口饮尽。
“烫啊……”白伊想去阻止却没来得及。
宋寒松则是想着,得去让十七配一副青阳散解药的解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