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九霄向下望去,那个自己不曾多几分在意的偏房女儿已经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姿色不比白伊逊色多少。
白荷敛眸低首,“阿姊向来是个不安分的,父亲让她入宫难不成盼着她为丞相府招惹祸事?小女不才,不求一朝盛宠,但当遵上守己。”
她还穿着那件阿姊送她的衣裳,像伏地的紫罗兰。
她的肩膀终是止住了颤抖。
白伊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此时她很清醒,“父亲,您还在犹豫什么?”
白九霄嘴角扯出几分笑意,让人不寒而栗。
“好。”他斜睨堂下跪坐的两人,“若是半月内将军府抬上聘礼,允了你们又何妨。”
他拂袖而去,走得干脆利落。
白伊起身扶起了白荷,她欲言又止,最后出口只有一句“多谢”。
白荷看懂了阿姊的情绪。
“不要担心。”她说,“入宫也没有那么差,到时回来,阿父都得喊我一声‘娘娘’。”
白伊笑得牵强。
“你不要这样笑。”白荷看着那张同自己三分相像的脸庞,心口都紧了紧,“姐姐,我没有心上人,最喜欢的就是姐姐了,千万莫愧疚,这事成不成还不一定呢。”
“姐姐啊,你若真与宋将军有缘,一定要白头偕老。”白荷说着,轻轻抱了抱白伊,没让她瞧见自己眼睛里的涟漪。
只是实在舍不得,仅此而已。
“快去换衣服。”白荷拍了拍她的背,打趣道,“衣服都湿透了,会着凉的。我方才瞧得真真的,你也有害怕的时候啊。”
白伊郑重地点了点头,“是啊,没想到,你也有这么胆大的时候。”
白荷的耳朵红了红。
——
窗中盛光,明处那男人席地而坐,面前摆了棋盘。
“夫君又遇着何事了?”李若掀开珠帘,靠近白九霄。
丞相冷哼一声,“你的好女儿要嫁去将军府。”
“什么你的我的,是咱们的。”李若嗔怪。
身为白家明媒正娶的大夫人,李若已年过三旬,但模样依旧不减风姿。
“将军府势大,那宋公子未娶,白伊嫁过去也是尊贵的大夫人。有何不妥?”李若席地而坐,靠在丞相身边。
“世人皆说先皇善用,宋征之忠,可这背后实情又有几个明了?”丞相眯着眼回忆,“忆昔年龙榻之前,只有当今圣上和几个老臣在侧,我有幸听得了几句。”
白九霄落下一黑子,眉目泛冷,“宋征势大,先皇忌惮。临了还特意嘱咐太子,万万不能让宋家东山再起。”
李若有些惊讶,但也是不显山不露水轻声言语,“还惧东山再起?怕这宋征死的,皇室也不清白啊。”
白九霄一手揽住了李若的腰,上下抚摸着。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若皇帝要对宋家动手,白伊不说自身难保,岂不没了夫婿?”李若秀眉微蹙。
“谈何容易?”白九霄音色凛然,上扬几分,而后又轻声解释道,“宋将军手握兵权,若一个筹码放在将军府,一个筹码进了皇宫,将来无论是那皇帝杀了宋寒松,还是宋大将军弑了君,丞相府都有一席之地。”
李若伸手动了一个白子,“至于手下棋动,自然还有我们的山儿。”
“哈哈哈……”白九霄眉目舒展,“夫人懂我。”
随即,他又深深叹了一口气,“天下为局,你我皆为子。自先皇南下百余里,宋征开路,群起感召而愤之,斩暴君于龙台,北山争权,西夷来犯,终到当今圣上执棋,不知……这对手又是何人?”
“何人?”李若笑了笑,“夷军也好,流民也罢,但知择了路,走的还是个人。丞相大人倒是操心起皇上的事来了。”
白九霄问道,“你就不担心白伊走错?”
“错,那便万丈深渊由她跳;对,无上荣光加之其身。当年我嫁你,难道就知是对是错?”李若反问道,神色泰然自若竟有几分小女娘的率真。
白九霄感慨,“你这小小女子,可惜没有生了男儿身。我也就是看中你的性子了。”
这话李若是不信的,白九霄也是个眼光高的,若没有年轻时倾世之貌,哪能入他眼?
女子只是笑道:“夫君又取笑我。”
黑白势均力敌的棋盘留在原地,两人往塌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