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汗衫子的爷爷走出来，“睡不着？一起抽支烟？”
“好哇。”王一昊回房间披上厚衣服，走出阳台。
爷爷已经点燃了烟，看着一圈圈烟圈消失在夜空中，感叹一声，“不敢想，我还能看见解放后的天空，多少次都以为自己活不下来了。”
“您是首长，您的警卫员不要命，也要保护您呀，”王一昊轻描淡写地说。
爷爷表情凝重，“是，王振国也是我的警卫员，十六岁就跟我行军打仗，现在才成家，他马上要生孩子了。”
王振国成家，生孩子，自己居然一点也没印象，还以为是那个单身狗王振国。
自己怎么可能不知道？王振国经常周末来爷爷家吃饭喝酒，陪爷爷下棋，这种大事，喜糖肯定首先摆进王家糖果罐。
“我不记得王振国结婚的事。”他学着爷爷的样子，慢慢地吐出烟圈，看着烟消散在空气中。
“他是公安局长，低调办喜事。”爷爷不想再继续王振国的话题，转而问起轧钢厂。
他透露出自己研究的微型多功能军刀，爷爷不但不欣喜，反而厉声喝斥他，“不务正业，你是去炼钢的，不是做军刀。”
“军刀的用途……”
还不等他说完，爷爷怒吼一声，“王一昊，我警告你，规规矩矩在轧钢厂呆两年，然后出国留学深造，这两年你再惹乱子，神仙也救不了你。”
王一昊怔怔地看着怒不可遏的爷爷，奶奶赶紧到阳台来打圆场，“老头子，你平白无故发什么脾气，一昊好不容易回来，有什么事好好说。”
“好好说，好好说，都是你惯坏了，”爷爷将火发泄在奶奶身上。
王一昊也提高了嗓门，“您还讲不讲理？我研究军刀怎么就是不务正业了？瑞士军刀风靡全世界，我想中国也有。”
两爷孙的抽烟聚会不欢而散。
他气咻咻地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奶奶走进来，坐在床沿，揭开他的被子，“一昊，听奶奶的话，平安过这两年，然后去国外读书，再也不要回来。”
“奶奶，是不是林家难为我们家？”王一昊突然幡然醒悟，“所以，爷爷才不让我研究军刀。”
奶奶抚摸着他细皮嫩肉的手背，“大人的事情，你就不要多想，和林家保持距离，能躲就躲，实在躲不了，记得奶奶的话，不要起冲突，不要回应，回头有奶奶去处理。”
看来，真的麻烦。
不想让奶奶担心，遂安慰奶奶，“奶奶放心，轧钢厂的活很繁琐，我没有时间到处闲逛，也碰不到林家的人。”
屈指一算，林家还有9年的大运，也就是说，王家还要憋屈整整九年。
奶奶坐在床沿劝慰他，直到爷爷叫她，才起身离开。
熄了灯，他枕着胳膊，在黑暗中睁着一对毫无睡意的大眼睛，王长安有王长安的苦恼，王一昊有王一昊的苦恼。
世人总以为大院的子弟高高在上，殊不知，大院子弟也有歧视链。
不知，王一昊的灵魂有没有依附在王长安身上，有没有对王长安嗤之以鼻。
现在，他并不认为两颗脑袋完全合并了，自己只拥有王一昊的一部分记忆，或许王一昊也得不到王长安的所有记忆。
想到这，他心里略微平衡了。
凌晨，小波早早来送王一昊，他装了满满一箱子，王一昊缺的课，都要由他补上。
装书时，他已经把王一昊各种骂。
奶奶给他带了烟，瓜子花生，还有一小包牛奶糖，塞了五个红彤彤的大苹果。
他进进厨房取了两斤生猪肉，箱子装冰带上三只鲜活的大闸蟹。
正是秋高气爽，喝黄酒吃大闸蟹的好时节。
不知哪个老兵在阳澄湖附近，年年“顺路”送来土特产大闸蟹，王一昊嫌蟹膏太腻，每次都悄悄丢进垃圾桶，嫌弃得要死。
“带瓶黄酒吧，”奶奶给他背包里装一瓶上好的黄酒，“蟹寒，要喝黄酒。”
他有些迟疑，“我能喝酒吗？”
“少喝有益，”奶奶说完，补了一刀，“不要喝烈酒，黄酒少许就好。”
王一昊喝死逑了，奶奶一点也不担心。
他隐约觉得，王一昊并不是喝酒挂了，一定另有死因。
刚上车，奶奶追上来，递给他一个军用挎包，里面装着包装的米花糖，桃片糖……
路上，他想起崭新的房间，心生一计，故意讹诈小波，“你把我的东西都搬去哪了？”
小波诧异地扭过头，毕竟撒谎，他怕小波看出异样，赶紧别过他的脑袋，“别看我，看着路面，你把我的东西都藏哪儿了？我知道是你搬的。”
“没有啊，”小波拖长调子，“我哪里敢藏你的东西。”
“不是你，还有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趁我昏迷，把我的东西都搬走了。”他装成气呼呼的样子。
小波无奈地说，“唉，那还不是为你好，你呀你，好好地在红星轧钢厂呆着，时机成熟了，你爷爷把你弄到国外，一切都解决了。”
“林家逼得这么紧？”
这一次，小波像哑巴，不再应他。
随后，不管他说什么，小波都不接话，只能作罢。
崭新的军用挎包很显眼，走进车间，引起很多人的关注，秦淮茹低低地对工友说，“他要显摆警卫员亲戚了。”
“有个警卫员亲戚也不错，跟着沾沾光。”
马师傅一眼不眨地看着他的挎包。
这年头，军用物品最时髦的。
他心中一动，将米花糖、桃片糖各类零食取出一半塞进自己的旧包里，调换了三只红通通的大苹果，将军用挎包提到马师傅的工位，“师傅，送你的。”
马师傅看着他，苹果的香气侧漏，附近工位的工友流着口水，“好香，什么味，哪个女人喷香水了？”
王一昊将挎包硬挎在马师傅身上，“带给孩子的。”
包里的零食且不论价值，都是难以买到的好东西，尤其红通通的大苹果，闪着诱人的光泽，比油画还漂亮完美，通身找不到一丁点的瑕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