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按理说,大多数人都已睡下了,在或欢乐、或忧愁、可怖的梦境中徜徉了,但是此刻,明灭宫还亮着灯。医馆嘛,总是这样子的,或受伤或生病的,无法预知,疾病与伤苦无有生命,是没眼力见的,不会随着人们的沉睡而平息下来。
只是却也不同于寻常的医馆就是了……毕竟,这是临渊城隐蔽的地下宫殿。
右偏殿角落,一看就很偏远僻静的地方。
几个影卫收拾出一间厢房,还抓了两个挺有资历的医官过来,敕令他们立刻给面前人事不知的女子退烧……两个医官打眼一看,真是烧的挺严重的了,也顾不得耽误,一个使人拿着个帕子反复净面的净面,另一个仔细把脉,赶紧开了一幅药方使人去熬制了。
只是……这姑娘衣服湿了倒是如何是好?
提到这个,几个人都一脸的尴尬,不知如何是好,这替女孩子家换衣裳也不对口啊,叫他们打打杀杀可以,旁的那可就……难为人了啊。
还是刚来的那小子机灵,影一百零一一拍脑袋,伙房不是有个烧菜的厨娘吗?
虽说夜色已深、打扰人家美梦有些不好,但如今哪里顾得了这些个细枝末节了,救人要紧才是。于是睡得喷香、梦的正好的大娘很快就被“咚咚咚”的敲门声惊醒了。
她困倦的揉着眼睛,嘴上颇有几分不满,抱怨了几句。
待听见这群小子说的是这样的事,却闭了口,略提了提精神,利落的行动起来,就连步伐都快了几分。
……偏殿内。
秦婶踏过门槛,走进了殿内,一眼看到的却不是病床上的娇娘。
简陋的床边只铺上了被褥,不是很平整,看来是夜半三更匆忙间收拾出的,不甚精细,却恰好能用。榻边,几个人影卫围在一旁,皱着眉头,似是不明白为什么她能忽然病的这么重,却似是恪守着职责,不敢离开半步。
尽管……床上的女子双颊因着高烧一片嫣红,看起来并无半分行动的能力。
秦婶瞪眉,呵道,“都堵在这儿作甚,本来人活的好好的,也得被你们憋死了。”
她挥了挥袖子,示意他们一边去,她嘀咕着,“一群小子,当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生的人高马大的,我单只站在一旁都看的气闷了。”
若是旁的人,自是不敢这样呵斥这些影卫的,但是秦婶并不一般。
她自城主继位就在,是城主府的老人了,世俗中带有几分精干,颇得城主青眼,况且……如今的影卫,大抵是秦婶自小看到大的,喊他们一声小子,却是恰如其分了。
再者,秦婶和一般人不一样……不会一听见他们是影卫、暗卫就避之不及,他们这些人啊,说是城主府的影卫侍从,其实本质上不过是一把浸染鲜血的刀兵,锋芒毕露,寻常百姓,只一眼便生寒,畏惧扎根心底。
秦婶只当他们是家中的儿郎子侄,因此纵然她只是个平凡妇人,没有武功,偶尔说的话暴露了眼光的短视,但却反而却叫这些影卫生不出恶感,因着本也对她的性子没多少期待,她就是这样的急躁平凡。
几人被她不分情面的呵斥一顿,倒也不恼,在不影响看守命令的前提下,少几个人也行,本也是影十九的职责。
几个人对视一眼,便有了结论。影十九是这一轮次的看守,便自请留守在塌边,剩下几个被捉来当壮丁的就在门外看守。
毕竟是重要犯人,而且还是卫祁的指令。
出了事他们也逃不脱,恐要连坐的,因此几个影卫也没敢走,且先守着吧。
不过几人此刻闲下来,神色都不经意间轻了两分,眼下看来,应当不会出什么事。
眼下看来,她的命是保住了,至于旁的。
倘若真要逃跑,可不是出了牢房就能逃掉的……谁家藏得这么严实的宫殿,怎么想都不可能只有一道出去的关卡的,外有险阻呢,况且这姑娘刚来,只怕是连外头的地形都不明晓呢,暂且安心便是。
没过一会……影十九伸手摸了下自己的鼻尖,尴尬的走出来。
几人起先都一脸疑惑,又灵光一闪,反应过来,咳……差点忘了请秦婶过来的目的了,可能人多了真的会呼吸困难?几人此刻颇有些同感的想着。不然怎么会这样迟钝的发觉。不,一定是他们太过忠于职守了,几个影卫连忙找补。
……三天前,临渊城外,看见了信号的两方人马也来到附近查看,隐秘的探索一番后,却并无无所得,便会合聚在附近的山林里。
“探查过了,临渊城空无一人,城内气氛古怪。”
“回去禀报盟主……还有江家,莺歌城那边递了消息,说是江小姐收到讯号也往这边来了,如今,一样的杳无音讯。”
“这两位祖宗,又闯进龙潭虎穴了,这种专门往难处跑的本事,真是叫人哭笑不得。”
想到下落不明的两人,一个心眼漏的跟筛子一样,一个格外的贪恋好颜色,两人都头疼起来,只是……心底的担忧总也挥之不去。不过,能印证两人身份的玉牌都在身上,对方倘若看见了,应当暂时不会痛下杀手。
有价值的棋子是不会被轻易舍弃的。
两方领头的人对视一眼,只从对方的眼中望见了无奈。
如果是卷进了临渊城的事的话……那只有江家主和盟主才能够解决的了。强大的武力,是一柄锋芒毕露的剑,挥舞间若长空破日,陵劲淬砺,可以轻松的达成人们的野心,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可以一力破万力,叫人满意的。
但这世间总有些事情,是仅靠武力不能够解决的。
“此事仔细想来,总有些古怪,近来朝堂风云涌动,就连江东都免不了被波及,只怕这次真是要栽了……”
“如今只得早日回去禀报江家主和盟主了。”
临渊城,卫邺单膝跪地,垂首禀报道,“主上,一刻钟前,有两路人马在临渊城边缘处游离,随后向城外撤离,往西南处在水林方向去了,他们实力不低,只有临部前三支密刺有所察觉。”
上首,难道,大巫说的时机,已经到了,接连几日有人闯入,真当他临渊城是自家的后花园不是。卫知微嘲弄的勾起唇角,二十年了,他在这里阴暗的苟活着,汲汲营营的发展着这些个势力,等的就是今日。
心思一转而过,卫知微眸光一动,吩咐道。“安排人跟上,及时将消息传回,不得延误。”
卫邺恭谨的抬头,小心斟酌后答道,“是,已叫春跟上了,秋在其后接应,总共六支人马,想来应当足够了。”
说罢,他微微抬眸,看主上脸上的神色,等候主上的下一步的安排。
卫知微神色无波,挥手,“下去吧。”微顿一刻,卫知微思索一瞬,看卫邺一眼,吩咐道,“等等,是时候了,叫二十一过来,我有事吩咐他。”
“是,主上。”卫邺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