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忙碌了一天的济源侯夫妇早早的就遣退了丫鬟,准备就寝。
济源侯赵巍半躺在暖阁的软榻上,陈氏帮他散了头发,小心的按摩,赵巍头痛的毛病又犯了。
陈氏将白日湘儿的事情说给赵巍听,她只觉孙女儿可爱,济源侯的关注点却不在此处。
“五弟妹真的这么说的?”
“许是顺嘴一说吧。”陈氏虽觉得宋氏的话透着股酸味儿,可说的也是事实。
“老三今天提出要让源儿在老六府里成亲,老六同意了。”
“这是为何?不合适吧。”陈氏第一反应就觉得赵岭做的不合适。哪有父母俱在,成亲却要到叔叔府里的,又不是没爹没娘的孩子,要靠叔伯帮衬。
“说是咱们府里人多地狭,腾不出个像样的院子,想先给源儿在鲁阳找个地方安置,等他们自己置了宅子再搬出去。”赵巍对弟弟的做法非常不满。
“唉,当初他们撺掇娘,非要把四弟六弟分出去,这些年要不是你悉心周全,我们早就是两家人了。嫌府里狭窄,他们倒是搬出去自己过啊。”陈氏一想到自己每日与丈夫汲汲营营,都是为了这一大家子,他们还不满足,就觉得心里窝火。
济源侯抓住陈氏的手,安慰的拍了拍。
“侯爷,该分家了。这一大家子每日吃喝花用,公中的那点银子早就不剩什么了,这几年要不是六弟贴补,只怕早就债台高筑了。”
赵巍怎会不知,可当初老国公夫人离世,逼着他答应要护佑弟弟们,一家人相亲相爱,永不分家。
只要弟弟们不开口,要他如何提分家。
济源侯长叹一口气,
“老三肯定有别的打算,他一向不见兔子不撒鹰,这是盯上老六了。”
“他的心还真大,以为谁都像你似的任他们吸血吃肉。”陈氏倒不担心。
“你们家老六虽然面儿上和和气气的,可也是个心狠手辣的。”
“我就是担心这一点儿,他要没什么打算还好,就怕有什么,到时候再让老六给收拾了。”
跟赵巍同样没有头绪的还有赵岑,他把要给赵源成亲的事情交代给柳瑟瑟,让他看着安排。
柳瑟瑟是个心大的,这又是在府里办喜事,她一口就应承下来。
“王爷放心吧,左右不过是花些银子罢了。我保证给源儿办的风风光光的。”
银子,赵岭要是图这点儿银子,大可跟他张口,给侄子娶亲买宅子,他做叔叔的自然是要出力的。
可如此大费周章的安排源儿在他府里成亲,怕不是图银子这么简单的。
“那就辛苦你了,我让外账房给你交割两万两银子,你看着张罗就行。”
“那我就放开手干了,还以为这辈子都没机会给孩子张罗亲事了呢。”柳瑟瑟接了这差事雀跃不已。
柳瑟瑟的话像是有什么在赵岑心里一闪而过,仔细想想又没觉出哪里不对,赵岑也不纠结,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的。
这个新年,曹捷家里要比去年更热闹了。一大早就有作坊里的工人来拜年,曹达早早的就在院子里笼起了火堆。
长丰县的习俗是大年初一要起五更来拜年,一般都是男人一波,女人一波各自到相熟的亲戚邻里去拜年。
主人家早早的就准备好花生、瓜子和各色糖块,笼起火堆,等在院里接待。
来拜年的人也不久留,匆匆的给家里老人磕上一个头,就赶往下一家。倒是跟着拜年的孩子,总是被抓住塞上一把瓜子或糖块。
曹母在家等着接待来拜年的人,曹捷则带着孩子跟周婉娘一起去相熟的人家拜年,村子里走一圈下来,曹溢罩衣胸前的大口袋里被塞的满满当当的,这是周婉娘特意给他缝的。
两人回到家时,钱四海正跟曹达站在火堆前烤火。曹溢蹦蹦跳跳跑过去向舅舅展示他的收获,不防被曹达伸手掏了一把花生出来,气得他刚忙转身弯腰护住自己的口袋,弓着身子跑去向曹母告状,舅舅又欺负他。
“回来啦。”
钱四海冲周婉娘打招呼,周婉娘轻轻点头回应。
周婉娘今天穿了一件月白色褙子,胸口衣领处滚了圈细细的兔毛,显得既温暖又俏皮。温温婉婉的站在那里,让人心生怜惜,忍不住想上前保护她。
曹捷站在一旁打量二人,仿佛闻到一股春天的味道。
中午依旧是曹捷掌勺,周婉娘的副手,两人合力整出十六道菜,挤挤挨挨放了一桌子。
曹母带头落座,曹溢和曹满满分别坐在她左右,依次才是众人。曹母看着下首的曹捷几人,都是没人护佑的孩子,这一年里看他们东奔西走,为生活奔忙,她突然觉得心里酸酸的,眼里就有了泪意。好在付出总有收获,孩子们靠自己,也都立住了脚。
众人看她好端端的,突然泪湿了眼眶,曹达连忙上前询问,“娘,你怎么啦?是哪儿不舒服?”
曹母用帕子擦了擦眼,冲众人微笑,“我没事,就是觉得看着你们,觉得这日子真好。”
曹捷顺势站起来举起酒杯,提议众人一起碰一个,
“那我们就一起喝一杯,为今天的好日子。”
钱四海、周婉娘他们也都站起身,端起酒杯,曹溢人小,也爬到凳子上,拿着他的果汁,学着大人的模样,举杯,一饮而尽。
千家万户合家欢,吴大河一人坐在他的茅屋里喝着闷酒,面前是一叠卤肉,一叠花生米。
今年他从吴家被分了出来,年前吴登山中风了,吃喝拉撒都在床上,冯氏自然不会主动叫他回去过年。早上他回家去给吴登山夫妇拜年,冯氏虽没给白眼,可也没有人开口挽留他,中午一起吃个团圆饭。
吴大河将碗里的酒一口喝干,把碗狠狠的摔在了墙上,粗瓷大碗顿时四分五裂。
他过得这是什么日子,委屈,憋闷,孤单无依,吴大河起身向外,径直去了祖母的坟头,趴在那里嚎啕大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