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婉娘做梦都没想到戏文里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现实里的陈世美会是自己的相公。她与章鹏飞自幼青梅竹马。
章母与周母同是鲁阳锦绣绣庄的绣娘,俩家又是毗邻而居。张鹏飞从小聪明伶俐,是个读书的好苗子,十岁就考过了童生。章鹏飞的父亲去世之后,章母一个人供养他读书,生活拮据,周家经常接济他们。后来章母病重托孤,让章鹏飞跪在周父周母面前请求他们供他读书,并写下婚书,承诺中了秀才就求娶周婉娘。
章鹏飞也是争气,十三岁就中了秀才。可是从秀才到举人,如同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章鹏飞整整用了九年才考上。这九年里,周父去世,一家人全靠周婉娘与周母做绣活儿养活,生活也是清苦不已。
当章鹏飞中举的喜报回来时,周婉娘以为自己苦尽甘来,再也不用整夜整夜的熬夜刺绣了。却没想到这才是自己苦难的真正开始。
章鹏飞中举之后,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一年来除了当初的喜报之外再无半点消息传来。头半年母女俩还能互相安慰,可能路途遥远,来回不便。可这都半年了,还是音讯全无,周婉娘担心章鹏飞是不是生了病,周母则是害怕女婿出了意外。周母向章鹏飞府学里一同赶考的举子打听,说是章鹏飞考了馆阁学士,留在京城。又听说他娶了礼部员外郎陈清河的幺女,入赘陈家。
周家母女不相信章鹏飞是个忘恩负义的人,俩人上京求证。千辛万苦终于找到章鹏飞,没想到章鹏飞竟亲口承认自己为了留在京城,娶了陈氏女,做了入赘郎。
周母气愤,找到陈府要揭发章鹏飞停妻再娶,是个骗子。没想到却被陈夫人给扣了下来。陈小姐是父母幺儿,陈夫人高龄产女,生产时遭遇难产,整整生了一天一夜,才堪堪生下这宝贝疙瘩。但因此陈小姐的脑袋就有些愚钝,京里的人家都知道底细,陈大人无奈才榜下捉婿,章鹏飞提前告知陈家自己已有婚配,可陈小姐看上了章鹏飞的皮囊,非要嫁他不可。陈家勉强同意。
周婉娘与章鹏飞成亲在前,有婚书为证,陈小姐后进门只能算妾。陈家为了女儿,逼迫周母交出婚书,周母不从。章鹏飞竟让人当着周婉娘的面活活勒死了周母。周婉娘谎称婚书在家中,章鹏飞派人押送她回家取婚书,却背地里让人毒死她。押送周婉娘的是章鹏飞的贴身小厮章安,是当初周母挑选的。章安感念周母待他宽厚,虽给周婉娘服了毒,却又将她扔到医馆门口,也算是给了她一线生机。
周婉娘想要告状,可一来她虽眼睁睁看着章鹏飞让人勒死的自己的母亲,可她没有证据,二来这鲁阳知府是陈清河的妻舅,就连大理寺都有陈清河的亲戚,这些都是章鹏飞告诉她的,为的就是彻底灭了周婉娘报仇的决心。
曹捷听了周婉娘的事,也只是沉默。她只是大丘村的一名村妇,除了拿这件事当个故事听,又能怎样呢。权势二字从来都是达官贵人的工具,老百姓就像被网在里面的鱼,任人宰割。
周婉娘每天除了服药,就是躺在床上发呆,像个活死人。这情景其实像极了前世的曹捷。曹捷理解周婉娘的处境,此刻她的心里除了恨就再没有别的了,她恨章鹏飞忘恩负义,恨陈家手段毒辣,可她更恨自己的无能为力,让母亲含冤九泉,让自己家破人亡。她的恨没有出口,只能把自己淹没。
曹捷没有劝过她,这个时候劝也没有用。周婉娘只能用恨意,用疼痛来折磨自己,好减轻她对周母因她而死的愧疚感。熬吧,熬到自己能想开最好,熬不过去,也算是解脱。
曹捷想想自己,莞尔一笑。心里冒出蜡笔小新常说的一句话,还真是冷酷的呢!
“事情办好了?婚书拿到了吗?”章安跪在章鹏飞的面前,向他汇报鲁阳之行。
“给周婉娘服了毒,但是婚书没有找到,小人照您的吩咐一把火将那宅子烧了个精光。”章安使了个春秋笔法,只汇报了给周婉娘服毒,隐去了将她扔到医馆门口的事情。至于是生是死,就看天意了。
“你下去吧。管好你的嘴。”
章鹏飞挥手让章安退下。人死事了,他这么做虽然狠毒了些,却是最保险的方法了。章鹏飞俊朗的脸上闪过一丝阴狠,他是受了周家的恩惠,可他更忘不了娘亲硬压着他跪在周家夫妇面前的屈辱,同窗嘲笑他吃软饭时的轻蔑,既然都是吃软饭,他当然要紧着好的吃。
章鹏飞拍拍自己的脸,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朝陈小姐的院子走去。
自古,无毒不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