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才突然发问:“二姑娘房里的孙婆婆竟是外头雇来的,瞧她这浑身的气派,能当香涛阁一多半的家,我还一直当是二姑娘的奶妈呢。”
大先生点头道;”孙婆婆陪伴二小姐多年,从香涛阁到湉昙观,已经没几个人知道她是二小姐打外面领回来的,当年她进府
王恒脑海中灵光迸现,问道:“这孙婆婆是甚么出身,还曾行走过江湖?”
大先生道:“好像是杂耍艺人,会舞蛇吧,穷困潦倒,病得只剩一口气被二小姐救了带回府来,她便死心塌地伺候二小姐了,不过她本人从未承认过,毕竟她如今是个有些体面的老妈妈,昔日微时种种不提也罢。”
王宅内院,还真是鱼龙混杂。
问到这里,似乎有些眉目了。
王恒温言对大先生道:“今儿事情多,我就不耽搁你差事了,夫人那里,我会禀告她你做事很仔细,很用心。”
大先生深深一揖,连声道:“多谢七公子帮小人美言。”
回到鹤来堂,院内微风吹来阵阵甜香。
王才嗅着香道:“今年木樨开这样早,八月还远远没到了。”
王恒倚靠着木樨,道:“惠云命案的谜底快要解开了,只是我想不通,凶手为什么要杀害惠云师傅?冯氏大奶奶的杀人动机还能理解。”
王才有些不明就里,望着王恒等他说下去。
王恒道:“初夏时分,你曾经帮二姑娘香涛阁的小丫头抓过蛤蟆?”
王才脑筋转得很快,抬起眼睛,道:“你是怀疑孙婆婆?”
王恒思虑良久,道:“咱们明天清早去后院香涛阁找找证据,证据确凿前不能凭空怀疑任何人。”
香涛阁是闺秀的绣楼,无事白天造访不合规矩,夜晚虽然有灯笼,光线暗淡发现不了甚么。
连日来劳累,这晚一大早就去安歇了。
睡到五更天,王恒一个鲤鱼打挺起来,去间壁把王才摇醒。
王宅每日五更三时(早上四点多)才开门,卯时(早上五点)厨房开始忙活,辰时(早上七点)各房去领朝食,也就是说,有一个多时辰府里几乎没有人走动,更不用说在千金小姐的后园了。
从鹤来堂到后院,只要穿过一个月洞门,虽然已是清晨,天光尚早,周遭一片漆黑。月洞门口挂着两个灯笼,映照下昏黄的光依稀照得见进去后院的一段路面。
刚进后院就是一个池塘,王才帮丫头小芍抓蛤蟆就是在这里。沿着湖面,几步路就到了香涛阁。
自从二姑娘即昙阳道人去了恬澹观,香涛阁一大处房屋只剩下了一两个粗使的婆子看院,并照顾生病的孙婆婆,值夜的婆子知道这屋子里没人,一般也不过来。
香涛阁内没有灯光,黎明之前,恰恰是睡梦正酣的时候。
二人之前没有来过香涛阁,便绕着院落走了一圈,略略了解一下地形。
香涛阁依水而建,驳岸外面系一只石舫览观湖景。
粉墙里面是一座二层堂楼,堂楼西畔又有两间小小的退步,旁边是下人进出的穿堂。
堂楼之后千百株修竹掩映,竹林旁三间小小房舍,屋前引入泉眼一股,树无数,端的是个好所在。
因为主人不在,看院的婆子也怠慢了,穿堂的门没有上锁。
此时,启明星亮得很,王才走进穿堂,感觉还能辨得清路。慢慢往前走,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才折返回来。
“这穿堂一直通到北门,好长一段,咱们北门去的也不少,竟不知道有这条路。”王才压低了语音说道。
王恒也轻声道;”这样看来,香涛阁虽是深宅后院,其实出入是很方便的。”
生怕被早起的人发现,两人尽量少说话,默默走在黎明之前的青灰色里,一草一木都细细观察一番。
走进竹林子,栖息在林间的小鸟敏锐得觉察到了,扑棱棱无数只小鸟一起飞起来,发出急促的惊呼。
此时
竹林子很大,一时无从着手。仔细看地面,有条人的足迹压出来的小径通往竹林深处。小径的尽头,是一个低洼的泥潭,围着几块石头,也许雨季的时候,会蓄一些水,现在什么也没有。
王恒来回地看,绕着这泥潭一圈又一圈,但终究是失望了,什么也没发现。
王才以泥潭为中心,范围扩大到周围二十步,忽然发现竹子间有两个小矮堆,土堆上竖立着小石板,王才蹲下去,石板上刻着“大青之墓”“二青之墓”,这是两个小小的碑,看上去立了好多年了。
“就是这个了,咬死惠云师傅的毒蛇,果然是孙婆婆豢养的。”王恒道:“她为甚么对惠云师傅起了杀机,真想不明白,待会儿我要去盘诘于她。”
王才道:“没有当场拿获,怕是她不一定肯认罪。”
王恒道:“既有了眉目就去试一试,总不能袖手旁观,让杀害惠云师傅的真凶逍遥法外。”
趁着天色尚早,两人赶紧溜之大吉。
再次登门时,已是日上三竿。王才把院门敲得咚咚响,一个瘦削的婆子奔过来,喊道:“谁呀,门没有栓。”
王才躬身道:“这位妈妈请通传一下孙婆婆,七公子有事要问她话。”
这婆子一边打量着面前的人,一边福了福回礼:“回七公子的话,奴家姓张,孙婆婆病得在床上起不来,她年事已高,也不必忌讳男女之防,公子爷要不去她屋里问问吧。”
王恒点头,请那张婆子在前面带路。
孙婆婆并不住在堂楼底楼丫鬟老妈子一起,那婆子引领着他们到了后跨院,竹林边的几间小小房舍前。
张婆子敲了敲门,然后把门推开,说道:“孙姐姐,府里的七公子找你问话,我把人领过来了。”婆子开门之后转身退了出去。
从门背后传来的是一股令人窒息的气味,死亡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