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眯着眼睛的夫子睁开了眼睛,见邵阳满脸汗珠,原本白色的衣衫也被弄的满是污泥,没好气的哼了一声,道:“你还知道回来?”
邵阳低着头不予辩驳,等待夫子训斥,谢予敷一向看好邵阳,深思恐怕另有蹊跷,此时时机不妥,不便多问什么,便道:“你触犯风雅堂规矩,而且晚归,罪加一等,处罚你十个手掌心、思过一天一夜之外,再罚你打扫风雅堂一个月,你服不服?”
在场的人登时瞪大了眼睛,又赶紧闭上嘴,生怕自己一开口也跟着受累,董仕承幸灾落祸的露出一抹邪笑弧度,何彧欲言又止,无奈又紧张的看着邵阳,邵阳道:“邵阳心服,夫子。”
谢予敷道:“好,手伸过来。”语气低沉又严厉,从桌上拾起戒尺。
邵阳伸出双掌,‘啪啪啪’十声脆响,每一下都疼进心里,硬是一声不吭,咬着牙接受十个手掌心,已经受过罚的学生再次听到响声都不由得全身一颤。
挨完打后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双手吃力的捧起砚台举过头顶,把心一横,双目盯着空气,开始反思自己:夫子是对的,自己有错,但是救单香没有错,甘愿受罚不仅是因为自己违反了风雅堂的规矩,还因为自己违反了自己的原则,过高估计自己的能耐,自不量力还说要帮父亲分忧。
到了寅时,多数人都快熬不下去,不自觉的开始打瞌睡,手里的砚台越来越沉,偶尔还会发出响声,砚台落在桌上吓得学生们又清醒了几分,以为会被夫子打十个手心,不曾想夫子仍旧闭目坐着,似乎没听见。
邵阳一动不动的跪着,目光一如开始那般炯炯,何彧见了不免钦佩,自己乃是将相后人,这点苦都不能吃,那自己将来则能成为父亲的左臂右膀,怎能成为徐国的将领,定了定神,使原本快塌下的身体又坐直。
董仕承自来喜欢跟邵阳作比,就连受罚也不愿输给邵阳,待自己快要打盹的当儿,狠心的掐了一下大腿,登时精神又振奋起来。
突地听到一声 ‘嘣咚’响,大家都警觉的朝声源看去,只见张孝原正慌忙的从地上捡起砚台,只见夫子的身影已经站在他的面前,手上拿着戒尺,这次夫子没有再放任,张孝原哭着脸伸出手掌,‘ 啪啪啪’十声脆响,疼得张孝原几乎哭出来,这下堂上再没有人敢打瞌睡了,一直睁大了眼睛到天亮,每个人的眼睛都似兔子眼似的,煞是唬人。
到了早上,夫子亦是困了,打了个哈欠,看向对面的孩子们,一个个眼睛里布满血丝,再让跪下去也于心不忍,便道:“你们知道错了吗?”
众人有气无力的道:“知道错了。”
夫子道:“那好,都起来吧,先去吃早饭,吃完早饭回来看看你们昨天写的赋文。”
众人终于解脱手中的砚台,有气无力的道:“是。”都赶紧从头上取下砚台,脖子伸了一夜都僵硬了,跪了一夜脚也麻了,几经折腾才从位置上爬起来,托着疲惫的身体摇头晃脑的走出去吃早饭。
邵阳吃力的站起来,刚走出风雅堂大门,眼前出现一人差点没吓死他,只见邵永仁双手背后,脚踩八字步站在门口,一直看着邵阳从里面走出来,邵阳见到邵永仁,惊恐的叫了一声:“父亲!”在看身后站着毕青,低着头,缩着肩,看来之前已经被邵永仁严刑逼供了一番。
邵永仁一脸严肃的直径朝风雅堂里走去,路过邵阳身边时,道:“跟我进来!”
邵阳跟在身后,不好的预感使得全身的神经都紧缩起来,毕青凑到邵阳身边,道:“对不起,少爷,我。。。”
邵阳深知这种事毕青也无力改变什么,不过毕青的自责多少给邵阳些许安慰,道:“不是你的错,我知道你尽力了,父亲有打你吗?”
毕青摸了摸屁股,摇头道:“不碍事。”
见他神情,邵阳知道已经受过罚了,十分自责的道:“对不起,毕青。”
毕青道:“少爷别说对不起,这都是毕青该做的,赶紧进去吧,老爷气也消了许多,赶紧去认个错,我也会帮你的。”说罢赶紧追上邵永仁。
邵阳不敢让父亲再等他,跟着来到风雅堂后院,院里几棵柏树立在道路两旁,葱绿如常,周围被修剪整齐的大叶女贞树围着,院落的右手是一池荷塘,风雅堂里到处都充满着雅气,就连荷塘里的鱼儿也沾上了这股雅气,轻摇鱼尾,慢条斯理的游着,在荷叶间或隐或现。
院落的左手是一条长廊,连接前院和后院房屋的同道,前院是夫子授学、学生们活动的地方,后院的屋子则是夫子的住所,风雅堂的首要规矩便是学生们不能随便进入后院,如今又有女眷住入,不准进入后院已经成为一道禁令,违者当按徐国法令处罚。
三人闷声走着,直到院落中央,邵永仁驻足,邵阳则在距邵永仁三步之外站着,为即将到来的惩罚害怕不已,突然一声喝道:“跪下!”吓得毕青迅速‘咚’的一声双膝跪地,道:“老爷,小的知道错了。”
邵永仁转过身,见毕青跪在地上,邵阳还站在一旁,又气又恼,道:“邵阳,还不跪下!”
邵阳依言双膝跪地,邵永仁一脸黑气,双手背后站的笔直,厉声道:“邵家祖训是什么?”
邵阳道:“文必超群,武必压众,信守义,恭必亲,忠孝全。”
邵永仁道:“一字不差,可是你是怎么做的?!萧红楼那种地方是你可以的吗?若有什么闪失,我这半辈子的心血可都白费了,还何谈光大邵家门楣,你说,你该不该受罚?”
邵阳低下头道:“孩儿知错了,甘愿受罚。”
毕青听说邵阳又要受罚,赶紧道:“可是老爷,少爷昨夜已经受过罚了,而且昨天是我。。”此时邵阳抢过了话头,道:“一切都是孩儿的错,父亲!”毕青登时大惊,自己本想说出只自己怂恿少爷去萧红楼的,哪知邵阳会将所有责任都拦在自己身上,那神情就如视死如归的战士,毕青紧握拳头,默默的低下头,真恨自己为何这么没用,总是受少爷的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