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效果太过于强烈,秦茴香的手艺还真让俞小风有了通灵。他猛地往后仰头,表情呆滞,但双眼却变得血红。这一次,他比以往都要“看”得久。
不知道是谁的视角,更不知道身处何方,在完全密闭的空间里,周围渗透进来的黏液像是有着生命一般,慢慢爬向了“自己”的脚踝,然后低头去看,正好看见一道人形从黏液里起身。
俞小风的通灵向来没有自己的意识,他作为一名看客,只能在结束后回忆,所以不会有任何负面的感觉。
比如痛觉。
但这一次不一样,他不仅可以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在“旁观”,还和当事人有了连接,对方的情绪他一个不落地捕捉到了。
甚至他有种自己变成双身灵的恐惧,那他是不是可以操控这具身子,去看清楚那人的脸?
显然不能的。
只是这场通灵带来的画面太真实,以至于他觉得自己不在狐仙庙,而被传送到了千里之外的另一个人身上。
好像从现在开始,他就是那个受害者。
周围因那些蠕动的黏液能见度太低,俞小风根本就看不清对方长什么样子,冰冷刺骨的液体几乎要将他全部淹没,下意识想要呼救,他在这时终于看见了这人的眼睛。
当四目相对,明明没有说话,但俞小风瞬间领悟了他的意思,来不及细想真与假,一股麻意从尾升到头,犹如五雷轰顶,全身上下都在拼命抗拒着这个人。
可究竟是什么能让他如此恐惧?
通灵的画面戛然而止。
俞小风要比以往都缓和得更久,他深深陷入了原身的情绪无法自拔。因为只能看见发生在过去某一时刻的场景,他并不确定这个人是否还活着。
很坏的消息是,这是钱宁的视角。
俞小风记得的,只有钱宁的袖口才绣着奇云环绕的如意纹,乐珩都不是。
顾思君解开绳子,在他眼前挥了挥手,“你看到什么了?”
俞小风的思绪回笼,他将通灵的内容告诉给大家,果不其然他们的脸色都很难堪。
钱宁只怕是九死一生了。
但接下来,俞小风又说了句更为骇人的话——
“我觉得,追杀真君的东西好像发现我了……”
“怎么可能呢?”萧十三出声反驳,只觉得万分离谱,“你看到的是过去的画面啊!对方怎会未卜先知?”
顾思君也觉得俞小风是惊悚过头了,其实他知道,自己只是不敢去相信,一个可以说是怪物的存在。灾湖已经是他最大的噩梦了,他不能再接受第二个。
“就没有更多的线索?你不知道钱宁在哪吗?”顾思君没法不急,语气因此带了点逼供的意味。
俞小风干脆双手抱上脑袋,语无伦次道:“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我第一次经历这样的画面,你不要逼我。”
顾思君一时沉默,正要发作的怒气也突然熄火了。
“这不是你第一次看到吧,俞小风?”
少有顾思君叫他全名的时候,俞小风从臂弯里抬起头,心里顿感不安。他显得有些急躁,因为顾思君可能真的知道他做过什么梦。
他被困在朔方山很久很久,久到连自己都记不得是什么时候了,那些符文是为了压制他的血灵眼,锁链也是为了让他跑不出去,他不想再回到过去的日子。
少年的心事全写在脸上,顾思君一览无余。大概猜到俞小风在怕自己会不要他,或者会像其他人一样把他给关起来。
怎么可能,顾思君起码得选第二个。
他抬手摸了摸俞小风的脑袋,像顺毛一样,从第一眼起他就发现这家伙是个空壳,不知道在那牢里锁了多久,竟是连点神力都没有了。
俞小风肯定来自太微垣。
可惜出来了这么久也不见神力增长,他既有仙骨,又不像顾思君这样的废人,山上的灵气都足够他修炼的,偏偏就是没一点动静。
即便俞小风自己没有这个意识,身体也会主动吸收一切可以弥补神力的人间灵气,所以各方神官无时无刻不在道场上充实自己,难怪看起来都仙气飘飘的。
后来顾思君想明白了,俞小风根本就不是东方神,这里的东西对他来说当然没用了。
最近总能发现俞小风在做噩梦,顾思君特别好奇两件事,一是他看过那么多人的记忆片段,这些梦里有没有他自己的;二是他现在能捕捉别人的视线,以后会不会就能够操控活人了?
“那现在该怎么办?”萧十三眉头微蹙,忧思之色尽显无疑,“不知道钱宁在哪,我们上哪去找?”
“不用我们找。”顾思君曲起食指抵在唇边,陷入了沉思。俞小风说他觉得对方发现自己了,真的只是惊吓过度产生的错觉吗?
他既然能看到过去,对方为什么不能看到现在?
顾思君说不用他们找,因为那个人会来找他们的,钱宁定是知道,所以才用梦魂提醒他。可萧十三还是觉得离谱:“我不信世上能有这样诡异的东西,这是怎么发现有人在看他的?”
“怎么没有?那当年的灾湖你又怎么解释?”
萧十三没话说了。
应钟刚刚脱离险境,现在又要陷进另一场旋涡,脸色阴沉得可怕,或许是想起了灾湖,他说:“大概也是邪神。”
从前觉得灾湖隐身于东荒十二师中,其实不是。顾思君犯了个很大的错误,这也是他当年做过最后悔的决定,以至于师父惨死,而他深恩负尽,彻底被东荒除名。
摸了摸发疼的脑袋,顾思君甩开这些一团糟的浆糊,他想不明白,到底是谁,七百年了还不愿放过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