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两人离开的时间里,无数怨魂随着灵台一起毁灭,在寻找涂沛灵无果后,终于为这段长达七百年的宿怨深仇画上了不太圆满的句号。成山的沙子被风吹散,这样悲壮的场面,让顾思君想起了瑶华。
“白牛铃,白牛摇,白牛别去坡儿道……”记忆中那句古老的歌谣,找不到唱它的人了。
其实还有好多遗忘了的人,终究是像这沙子一样,再也没有了。
顾思君呆呆地站着,天空并非纯黑,远方已经升起了一点光亮,受降城有了生的气息。
不仅如此,他脚边的沙堆在动,竟然从中爬出了一个活人。
越来越多的人钻出来,看见那升起的太阳,都有点迷茫。
“我怎么在这里?”
“你说你也是路过的?”
“我在这待了多久啊?”
“终于解脱了!”
先是疑惑,再到惊喜,这些人终于明白受降城的重复已经结束了,有的人是原居民,有的人则是路过,不知道在这里困了多久,如今他们都高兴地喊着可以回家了。
顾思君还得知,原来这里也不叫受降城的。
他们扔掉盖在身上的黑斗篷和绷带,相互扶持着离开,也不知道原居民要花多少时间才能恢复家园,但能够逃脱诅咒总归是件好事。
这黑斗篷实在太晦气了。
所以那唯一不肯脱下的人就很明显。
顾思君注意到了,他看了许久,兜帽下隐约露出一张侧脸,尽管有点模糊,他却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所有特殊的东西都是有迹可循的,更何况这人又给他带来一种熟悉感。
他本想追上去看个究竟,觉得不追的话可能会失去一条重要的线索,但同伴的声音让他停下——
“是十三娘和应钟!”
当沙子全部吹散后,露出了灵台底座下的两具石像,仔细辨认,正是失踪已久的雷电二神。
这无疑是令人惊喜的,所以顾思君立马放弃了念头,转身朝着那处跑去。
等他再想起来,那人已经不见了身影。
算了。
钱宁正近距离观察着,对二位的姿势忍俊不禁,见大家都过来了,连连招手道:“快来快来,你们有什么办法可以解除石像术吗?”
眼前就是熟悉的面庞,似是感应到他们的存在,石像的目光变得温柔许多。顾思君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自己和二位微妙的联系,这比见到浮生还要深刻难忘。
幸好他不负所托,找到他们了。
秋天香和司中一人站一边,这里摸摸那里戳戳,小声讨论七百年站着不动会不会得关节炎。
答案自然是不会的,而且他们这样也救不了二位。
“还是我来吧。”明与师拨开挡在前面的秋天香,双手搭上石像肩头,心想若来的是武神,可能就直接动拳了,这种事果然得靠文神的办法。
思及此,明与师的掌心散发出微光,触感也不再是坚硬的石头,而是柔软的布料。他以手为起点,石头正在往外慢慢熔化,却不伤及里面的人半毫。似是为了迎合神官归位,平息许久的风沙再次有了动静,站得近的人难免不被影响,连连咳嗽着。
顾思君在旁赶紧拿手扇风,他听见明与师沉吟道:“恭迎元雷真君、金光圣母。”
不得不说,当二位从沙土飞扬的风里走出来时,像极了当年顾思君受雷劫的情形,十足的压迫感。
他微微勾唇,雷公电母的名号真不是吹的。
而且,七百年不见,两位大人依旧不失风采。
正适合叙旧的好时机,大家见故人归来,也是极其高兴的,就差要放个礼花庆祝一番了。萧十三拉着顾思君的手看了半天,她的眼底泛着泪光,连连摇头,只说:“太难了。”
无论是自己被困的七百年,还是顾思君的一路走来,都太难了。
所以她说不出更多的话。
顾思君抽出手盖在她的手上,“我知道。别来无恙,欢迎回来。”
这是浮生对他说过的话,现在他也说给萧十三听,告诉她两两相望,从来未忘,至于其中的困难险阻,都已经过去了。
明与师大抵是能感同身受的,他只是静静看着,直到手边被人碰了一下,他抬头正对应钟的目光,应钟颔首,“多谢。”
明与师便也点头,“回来就好。”
“来来来!你们的法宝在这里!”钱宁邀功似的把法宝举给他们,除了故人复位,更多的是自己不用负担雷电之力了,他高兴得能摇尾巴。
萧十三双手接过琵琶,刚刚才酝酿好的情绪也没了,她佯装数落道:“这么心急?看来我们不在的时候你做得不好啊。”
钱宁害了一声,“正主之威我哪敢比。”
顾思君顿时来了趣味,调侃道:“所以天天被灵泽骂。”
萧十三抬眼,“我就知道。”
按照两位骄傲的性子,七百年不作威是该要好好劈道雷的,把这些年的浊气一并发泄出去,但萧十三只是细细摸了会自己的琵琶,就把它收在背上了。
应钟沉默着,同样把双锤收好。
罢了,正主的习惯,旁人管不着。
或许是经过了七百年,脾气有所改变也说不准。
而在这时,消失已久的两位帝君才从灵台现身,只不过,沈无恙没有任何变化,涂沛灵却是狼狈地滚出来的。
一边爬还一边骂:“你懂什么?他们就该受到报应!要不是渡劫时间到了,我要玩到死!”
沈无恙在后面踹了他一脚,“七百年前的游魂都能被你困在这里,你好大的本事。”
涂沛灵啐了一口,“不然我能怎么办?让他去投胎?几百年变成什么样我自己都说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