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思君点头,“行。”
没了顾思君的嘴后,气氛果然好了不少呢。
又把哭鼻子的从娣哄好,明与师才知道她的姐姐就是那个三天之后处以火刑的犯人,当然了,他们都知道,死不了的。
但是在从娣看来,她姐姐必死无疑。
明与师定定看着她的眼睛,总觉得很熟悉,“你放心,你姐姐肯定不会死的。”
从娣抹干泪水,怯生生地问:“……真的吗?”
顾思君将恶毒贯彻到底:“要不你猜猜看?”
这会从娣哭得更加惨烈了,明与师手忙脚乱地哄她,保证会去救姐姐她才不哭的。
钱宁心里犯嘀咕,总感觉被下套了,但他没有证据。
所以他们刚来帝君庙没多久,又打开门走了出去。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西沉,不过戌时,受降城却寂静如深夜,街道根本没有行人逗留,家家户户都紧闭门窗,像是座空城,但好歹凉快了不少,他们走得还挺舒服。
“你真的知道你姐姐在哪吗?”明与师牵着从娣的手,见她有些慌张,手心里全是黏糊糊的汗,她在害怕受降城的夜晚,源于这里的人。
明与师安抚道:“别怕。”
从娣抬起头,那双眼睛比沙漠之星还要明亮,很有感染力。明与师也笑,用另一只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总感觉,自己在哪见过她呢。
刚有这样的想法,明与师的笑容就凝固了,他已许久不来少阴,受降城该不会是几百年前的景象吧?
感受到他身子的僵硬,从娣开口问道:“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
明与师总不能问她,你到底是活人还是死人吧?
多冒昧啊。
还好顾思君凑了过来,从娣的注意被转移,明与师松了口气。
“平时来帝君庙的人多不多?”
“不多呀,除了我以外,没人敢进去。”
奇怪。顾思君摸了摸鼻子,无人祭拜香火也能如此旺盛?还有,为什么从娣说他们不敢进去?少阴帝君又不是邪神,除非这地方的人和帝君有什么不可说的过节,那何必要为他立庙。
过节,肯定有。涂沛灵通敌卖国,身上背负的血债都能压死他,如果受降城真是他的记忆,还能说通一点……
怀着十分的疑惑,他们穿过街道,果然在白天相同的地方看到了那辆囚车。
“阿姐!”
黑斗篷融进夜里,在听到这一声呼唤,毫无动静的从姝有了反应。
“阿姐,阿姐你受苦了!”从娣泛红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她伸出手去抓囚车里的人,可堪堪只碰到了姐姐的衣角。
从姝张了张嘴,先是不敢相信,直到从娣跑过来,那张日夜思念的脸近在咫尺,才知道眼前并非幻觉。她几乎是立刻坐了起来,隔着栏杆小心翼翼地抱住从娣,许久才找回自己颤抖的声音:“你…你怎么来了?”
从娣死死咬住哆嗦的唇,一时不能自已,抓着姐姐衣服的手已经泛白,她好怕放开就再也看不到从姝了。
从姝的泪水无声地落了下来,“你不应该来这的,你知道吗从娣?”
“你得马上回去,你留在这里很危险——”
从娣拼命摇头,眼看从姝要从她手里抽出衣角,她脱口而道:“你不要丢下我!”
尖利又破碎的声音砸在夜里如平地惊雷,震得几人皆是一愣。从娣嚎啕大哭,她和很多小孩一样,在得不到的东西面前撒泼、尖叫,满心凄苦无人能说,她求她的姐姐别丢下她。
从姝缓过神来,不顾从娣的疯狂,她狠心撇去小妹的手,“你快走啊!”
“那你呢?你是要死了吗?”
可惜从姝再不能回答她了,她用兜帽将二人隔开,沉声道:“你活着就够了。”
从娣的眼睛失去了光彩,她往后退了几步,几度张嘴却又说不出什么话,她的嗓子已经哭哑了。
顾思君摁住自己直跳的眼皮,默然许久终于出声:“没必要搞生离死别这一套,我们就是来救你的。”
明与师从愣神中缓过来,也看向她,“是啊,我们可以救你。”
从姝动了动,没人看见她的表情,她说:“不需要。我本是要死的。”
顾思君瞬间不想劝了,用自己的死换他人活下去,有没有考虑过生人的感受,所以为的救赎其实是自我欺骗,这种人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救了。
而且他在此刻想到了韶安太子,真是阴魂不散哪哪都有他的影子,觉得一样的蠢。
明与师还想挣扎一下,蹲在囚车前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你没必要这样的,你妹妹还小,她不能没有你,等我们救你出来,你俩就跟着我们一起离开受降城。”
“我没有办法,但我得护着她。”
从姝抬起脸,这是明与师第一次看清她的眼睛,当二人的目光相撞在一起,仿佛有电闪雷鸣在空中炸响,他更是什么都听不见了。
记忆里那双饱含辛酸痛苦的眼睛,经历了风霜和岁月,如今仍看不见黯然神伤,只剩下麻木和呆滞,像是一盆冷水浇下来,然后从头麻到脚。明与师愣怔住,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是你?”
这一刻,暗藏在心底的记忆被彻底唤起,一幕幕景象在眼前闪过,只换来从姝的一声叹息,她说: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盖四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