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好多人都看见了阿絮提着狮子头追着顾思君满街跑。
要不是二叔带自己的醒狮队去城里，顾思君迟早累断腿。
车轱辘发出吱呀的转动声，马车里却是相当安静，顾思君看了好几眼抱着双膝默不作声的阿絮，刚要开口呢，对方扭过头去，根本不看他。
顾思君：“………”
没关系，相处下来的一年里，他什么德行顾思君还不清楚？
顾思君碰了碰阿絮的手臂，腆着脸问：“还生气呢？”
阿絮曲起食指放在鼻下，“我在反思。”
“反思什么？”
“反思我怎么还有呼吸。”
哦，原来还有气呢。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现在才说？”
顾思君表情正经，盘腿坐在软垫上，“那什么，单凭你我的关系，我都得给你供桌上摆你爱吃的东西。”
阿絮回头看了他一眼，语气多了几分惆怅“这辈子，值了。”
“哪里哪里，这不是把你当朋友吗。”顾思君的眼睛往下斜视着对方，连嘴角上扬的弧度都是精心设计过的，阿絮一瞧他，不知为何，突然就没呼吸……突然就不生气了。
他把脑袋扭回去，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绿树，马车越晃他就越想睡觉。
这时耳边贴来一道声音，如同恶魔低语
“少爷你知道，这是什么树吗？”
沈家庄以二叔为主，阿絮是他带大的，不是少爷是什么？
但每当顾思君喊少爷时，那必定不会有好话要说。
顾思君假装神秘，唇角上扬，轻轻说道“是我在你心里种下的逼树。”
阿絮没回头，随意指了指路上的草，“那你知道这是什么草吗？”
“是长在你坟头上的草。”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斗嘴，暂时分不出胜负，一路进了城方才消停些，下车后，阿絮有意避开顾思君，除了安排相关事宜外，他几乎就没说过话。
……
“是，傩祭都备好了，几位巫觋也过来瞧过。到时候让火麒麟走走过场就行，那身行头实在太重了。”司中比初见时个头壮了些，也逐渐接手二叔的职，现在醒狮队基本由他负责，这会一进城就和傩祭祭司商量，竟有模有样的。
过几日就是七月十五，即民间的中元节，阿絮作为火麒麟，天官与地官的化身，需要校戒罪福，为人赦罪，自然很受尊重。
想起来，这已经是顾思君在南楚过的第二个中元节了，但去年出了点事，所以阿絮的火麒麟坐镇鬼节，他也是今年才第一次见。
“驱邪镇妖，吉祥之兆。”祭司双手合十，念着南楚帝君的求神语，与司中一礼。
司中同样回礼，“往后几日便麻烦前辈了。”
恭顺谦和，找不出一点差错。
顾思君总觉得这孩子名叫狗蛋真是有点违和。
司中看见顾思君，意外阿絮不在，凑上来问道：“阿絮呢？”
顾思君摇头，“死……不知道。”
司中是偶然撞见顾思君施法的，起初非常震惊，后来发现对方没有神官架子，所以现在相处就像朋友似的。
“好吧，那我想问问——”司中跟上来与顾思君并行，“你也是老爷，怎么过中元节，百鬼夜行会冲撞你吗？”
顾思君笑笑，“南楚七十二位武将，可有哪位怕过区区鬼神？”
司中听后若有所思，“俗话说师门镇南楚，南楚诸位老爷又都是专门驱邪的神官，自然不怕。”
“那就是了，但鬼中习俗，我还是回避一下比较好。”顾思君戴上斗笠，白纱一并遮住了容颜，只能瞧见模糊的样子。
司中感叹：“今年不同于往年，我们队伍里可是有位真正的神官坐镇，一切还得老爷庇护才是。”
“你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顾思君还没看过民间的中元节，自然对祀亡魂的习俗深感兴趣，二叔的醒狮队也不全是舞狮，像这些活动都是要来坐镇的，谁叫他们家出了一位火麒麟呢。
说到这个，顾思君回过头，看向一直走在后面的阿絮。
像是有着默契一般，阿絮也正好抬了头。
不管阿絮在那能不能看清，他用口型无声地喊道：“我先走一步！”
阿絮挑眉，是明了还是不解，显然不在顾思君的考虑范围内，他拢好面纱，彻彻底底结束了两人的对视。
看他已经转过身了，阿絮也没移开目光。
所以人真是神奇，只是在人群里遥遥相望，就再也忘不了了。
无关年龄，无关性别，或许从一开始，神龛上掉下来的就不是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