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受降城里虽车水马龙，但人人身穿斗篷，裸露的皮肤全用绷带遮挡，只留一双眼睛在外，不清楚又是什么奇怪的风俗。进城前明与师丢给他们一人一件，道：“入乡随俗，还是穿上好。”
两件斗篷分别往钱宁和乐珩身上一套，谁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就像两具不能动的傀儡，瑶华负责在后面操控他们。
简单装扮之后，一行人完美融入了当地风格，怕是连彼此都分不清，只能三三两两分散开来。
帝君渡劫最大的坏处在于其他神官会受到影响，更别说梦魂都不能再使用了，这是为了防止出现像浮生那样的特殊情况，一个小小的神官司命当然可以处理，但是帝君，真不是他能管的。
一般来讲，每任司命最不喜欢做帝君的命格，因为牵扯到的东西有很多，十分麻烦。
说到这个了，任平生凑过来问同样被斗篷遮住的人：“你打算什么时候渡劫？”
那斗篷动了动，沈无恙抬起头，露出他清晰的下颚线。其实连他都不清楚神官们为什么要去渡劫，不过这好像是太微垣的传统，苍术、扶光比他经验多，只有云乐和他算是“新人”，大概下一回人间，才有资格任命这个位置吧。
见人一直不说话，表情还越来越复杂，任平生在他面前比划着：“我都想好了，旁人那是为了走个形式，你往那一站，你就是标准，你就是模范！人中之龙才配得上你，改天去当当国君？”
沈无恙摸着眼睛笑了，只见兜帽一颤一颤的，竟有点可爱。任平生收回手，突然发觉自己可能犯傻了，“不是吧，你飞升前就是哪国太子或者国师？”
“不是。”沈无恙摇头，他什么都不是，“我第一次飞升在应星台，我记得我那时候……”
“第一次？什么意思？”任平生皱眉，“飞升这种事还能带几次的？”
他就说怪不得应星的命格如此特殊，原来人家的飞升经验这么丰富？
沈无恙似乎很意外司命的回答，“我以为你们都知道。”
任平生：“………”
不知道，没人知道。
他啧啧称奇：“敢情你能坐上这个位置是情有可原啊！”
沈无恙随口应下：“或许吧。”
好几百年前的事，他早就忘了。
任平生见难得有机会能和沈无恙谈心，袖着手道：“我也不记得自己当司命多少年了，怕是再过几年，我会忘记我真正的名字。我飞升前是什么身份，普通人，还是一个可以改写历史的伟人？都不记得了。所以神官要去渡劫，要是真忘记来时的路了，那…挺可怕的。”
可既然能飞升本就意味着不平凡，任平生心道，当真如此吗？
瑶华说过，摆脱黑灵方能成神，他真的摆脱掉了吗？
“……黑灵是什么东西？”
他没来由的问题让沈无恙一愣，原来不止自己知道，司命也曾听过。
“不好的东西？”
任平生啊了一声，“不好的东西，可每个人都有，那是不是意味着人性本恶？”
关于这个深奥的问题，沈无恙没法与他深究，只说：“总有例外。”
任平生摸了摸鼻子，赶紧消散这些莫名的坏情绪，转移话题道：“说起来，云乐君的渡劫命格是他自己选的，呃…他想要过得苦一点。”
原话是，最好要众叛亲离、人人喊打的那种厄运。
司命不理解，但大受震撼。
顾忌着帝君复位后会不断回味那段悲催的人生，任平生就没敢真的写很惨，但是云乐不太满意，偏要他随机发命格。
实在拗不过对方，所以任平生也不清楚云乐如今在受降城里做什么。
可能是街边躺着的乞丐，也可能是每个与他们路过的人。
“你看那边围了好多人啊。”任平生扯扯沈无恙的衣服，示意他去看。
听周围议论，原来是本地人抓到了一个异类，正在公开处刑，这些都是来凑热闹的，里三层外三层，把路堵得水泄不通。沈无恙仗着身高优势，抬眸就能看得一清二楚，然后收回目光，一字不漏地全给同伴说了。
任平生问他：“怎么样怎么样？”
“三天之后要对罪人处以火刑。”沈无恙没忍住又加了一句，“因为他妖言惑众。”
“嗯？那你瞧清人长什么样了吗？”
沈无恙顿了一会，“能妖言惑众的，一般都不丑。”
“哦，说得也是……”
走在前面的顾思君把他们的对话都听进去了，哈了一声，“异类中的异类。”
无论是困在牢车里的罪人，还是周围对他口诛笔伐的本地人，其实根本就没有区别。
对他们而言，这好比受降城的恶俗，也许天天都会上演这一出戏码，能不管就不管。
可是任平生道：“万一，我是说万一啊，那罪人是云乐君呢？”
众叛亲离、人人喊打，很符合啊！
“…………”
顾思君似乎被噎了一下，打趣道：“行啊，那他三天后就能复位了，免得再遭罪。”
不过话说回来，顾思君又问：“这位帝君，为什么要想不开渡这样的劫？是他飞升得很轻松吗？”
谁知道呢。
任平生耸耸肩，“听说他飞升前通敌卖国。”
顾思君挑眉，“漂亮，这么能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