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着弑师的罪名已经整整七百年了。
唯一能够证明他清白的只有盛青枫，但是很显然，这位将军在关键时刻沉默了。
顾思君永远都不会忘记当年他被东荒诸神带走时，盛青枫看他的眼神，哪怕一点点愧疚都好，可惜他没有。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凭什么能被扶光如此看重，如果他的重生意味着可以让这些人付出代价，不亲眼看着盛青枫死他把尾巴拔了。
不记得扶光与沈无恙说了什么，这位北方神总算放心了，并嘱咐他们如果有需要可以随时念他的求神语。
浮生耸了耸鼻子，其实只是为了客套，干涩涩地问：“扶光君的求神语是什么？”
扶光道“求神不如求己。”
浮生：“………？”
不知道伏方帝君的信徒们跪在神像前诚心祷告，心中却念着这六字会是什么感想。
怪不得太微垣总在背后议论扶光摆架子，连句求神语都不肯相告，这是说了他们也不信啊。
扶光如开头那般，卷起一股风散了梦魂，确认那位神君听不见了，浮生才敢问沈无恙：“应星君，你说的凶兽又和此事有什么关系啊？”
沈无恙正用剑尖拨开地上的野草，他一边找坑一边反问：“你觉得那兽长得像什么？”
浮生仔细想了想，逃走的凶兽红眼黑毛，又浑身佩甲，他一时无法识出原型，权当做山鬼来看了。如果非要说像什么的话……
“像虎。”浮生脸色一沉。
沈无恙点头，半跪在深不见底的坑洞前，道：“巧得是，某位将军就是因为一只虎才飞升的。”
“你不如直接念灵均的名字。”顾思君走上前来，和他站在一样的位置，“怎么，老虎在下面？”
“狡兔三窟的道理吧。”沈无恙主动牵起他的手，然后起身。
顾思君笑了，倒也没抽手。
那只凶兽可能是北天，浮生怎么也不敢相信，北天半只脚都踏进太微垣了，能和凶兽扯上关系？
沈无恙从洞里收回目光，“七百年可以改变很多事，谁愿意为灵均立碑，谁又推倒了他的将军碑，有意思的是，也许出自同一人。”
这与顾思君之前猜的无甚区别，所以他才找浮生打听将军身边是否有关系好却被贬的神官。
他竟然忘记了那只白虎。
七百年，从神变成鬼，又有何难？
顾思君斜着眼看小仙君，“你还是骗了他。”
沈无恙当然骗了扶光。
如果凶兽真的是北天，那么应星依旧在管灵均的事。
扶光也不会想到应星在和他玩文字游戏。
浮生盯着阴森森的洞口，底下吹来的凉风冷得他发麻，哭丧着脸问：“真、真要下去啊？”
顾思君转过头，面无表情地说：“别跳，里面有鬼。”
“…………”浮生更害怕了。
顾思君又朝小风扬扬下巴，“要不你先下去看看？”
小风的视线在他脸上和洞里来回打量，可就是不说话。顾思君等得不耐烦了，玩笑话没半点打趣的意思“有鬼，怕就别跳。”
话音刚落，他牵起沈无恙就先跳了，一时却忘记手里还握着那根铁链不放，小风果然也被他头朝下地拽了进来。短短几息内，浮生周围的人全不见了，他哪里敢独留，这是不想跳都得跳。
这座坑洞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深，头顶又是浮生撕心裂肺的尖叫，吵得顾思君想刀人。
浮生当然害怕了，不仅仅是因为下坠带来的失重感，他现在可是凡人身，保不齐真的会摔死！
越往里周围就越黑，除了耳边呼啸的风声，还有重物不断砸断树枝的声音。
不用想也知道，那肯定是浮生。
顾思君被沈无恙护着，所以安然无恙，可为什么只有浮生一人的声音？
他不由拉紧手里的锁链，至于另一头栓着的小风，早就没入黑暗了。
直到脚尖触碰到地面，顾思君才从沈无恙的怀里脱身，他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扯链子，并慢慢往另一头摸去，“小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浮生的尖叫声划破天际，沈无恙略一抬手，最后在鼻尖离地几寸时总算停住不动了，时间卡得刚刚好。浮生被自己掀起的灰尘呛得要死，但好歹没有摔死，那他也就没什么怨言了。
“还好还好……气象高巍遭遇显微。”浮生双手合十，一时感慨万千，显然忘记了自己还在空中飘着的事实。
沈无恙觉得他应该是准备好了，收回手，浮生总算落地了，不过这次是用脸。
“下次……下次记得提前说一声。”浮生趴在地上含糊不清地说。
沈无恙有些不忍直视他脑门砸地的声音，点点头，“好，抱歉。”
“小白点个火。”顾思君没有现狐狸身，所以他在黑暗里也是一个瞎子，好不容易摸到小风，他差点就一脚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