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寅磊虽然勉强答应姚禹梦住在医院里，但他并没有遵从医嘱好好卧床休养。
她在把他安顿好之后就又去忙着接诊其他患者了，只留下他一个人独自在病房里。
他记挂着肖海洋，悄悄地溜出去看他。
看着他表情安详地躺在病床上熟睡，身边的仪器发出各式各样有节奏的滴答声，一声一声就像他年轻而旺盛的生命力。
赵寅磊趴在病房门上小小的玻璃窗前久久不肯离开，好像只有亲自守在他身边看着他，他才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海洋真的没事了，安全了，他不会再像致远那样浑身是血的躺在他怀里，连最后的话都没有留下一句。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看得那样认真专注，连姚禹梦什么时候走到了他身边都没有察觉，直到一只绵软细小的手掌不知不觉地钻到了他垂在身侧的手里，一点一点握紧，和他十指相扣。
“放心吧，以肖海洋的身体素质，很快他就会没事的。”
出乎意料之外的，她看到他没有按照她嘱咐的那样卧床休养，而是来到了肖海洋的病房前，并没有出言责怪，反过来还用她的医学知识宽慰他，让他安心。
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赵寅磊终于感觉心底的那个空洞不会像以前那样痛了，甚至她温柔体贴的关心和爱护带着满满的治愈，正在一点一点地帮他把这些陈年旧伤清创缝合，恢复原样。
真不愧是姚医生，真不愧是天使。
不管什么样的伤，不管伤在哪里，只要是她，只要有她，他都能翻云覆雨，一扫阴霾。
长此以往，终有一日他会历劫归来，还她一个原原本本，完完整整的赵寅磊。
她工作繁忙，丝毫不比他轻松，只是陪他站了一小会儿，告诉他早点回去休息，就又急匆匆地走了。
赵寅磊也确实感觉到有些累了。
又陪了肖海洋一会儿，他终于舍得挪动脚步，放慢脚步走回自己的病房。
因为胸口骨裂处深呼吸就疼，姚禹梦给他开了止痛药。
赵寅磊吃了药，拉下旁边的挡帘，躺下去就睡着了。
也许是精神太过放松，胸口的疼痛也被止痛药消灭得干干净净，他睡得很沉，直到凌晨在睡梦中胳膊碰到了床边的什么东西才猛地转醒。
经过多年训练他已经警惕惯了，感觉到情况有异眼睛还没来得及睁开头就已经先转了过去，等他睁开眼定睛一看，刚刚竖起来的坚硬铠甲一下子就化为泡影，整个心都暖融融懒洋洋的好像泡在温泉里。
姚禹梦枕着胳膊趴在他的床边，面朝着他头的方向，睡得正香。
她上半身上上下下随着呼吸的节奏轻微地起伏，两条腿蜷缩着搭在一起，像一只慵懒的小猫似的发出一点“咻咻咻”鼻音。
因为趴在胳膊上，她的脸被挤压变形，嘴也嘟了出来，罕见地撅着嘴唇。
借着楼道里透进来的一丝昏暗的光线，赵寅磊看见了她嘴唇上被咬出来的那个伤口。
一天时间过去，伤口早已结痂，黑乎乎的一块立在她有些干涸起皮的唇上，即使在黑夜中也好像明晃晃地刺疼了他的双眼。
可以想见她在这一天里经受了什么样的折磨和考验。
赵寅磊心里一窒，心疼地抬手就要抚上她的脸，又怕自己的动作不小心惊醒她，阻她睡眠，扰她清梦。
可是这样的睡姿，一会儿就会手脚麻痹，腰酸背疼，睡了都好像没睡，根本起不到解困解乏的目的。
他抬手看表，时间已近午夜，如果叫醒她，她一个人也不能在这么晚的时候走回驻地。如果不叫醒她，就让她这样在这里睡一晚，他又心疼可惜，如何舍得？
说来可笑，战场上瞬息万变的局势下他在千钧一发的关头要做出的紧急决策都没有这么难以取舍不分伯仲。
明明是坚决果断雷厉风行的人，一遇到和她有关的事情，无论大小都会立即变得婆婆妈妈，瞻前顾后。
万分纠结中赵寅磊凝神盯着她小小的身躯，把她从头发丝到手指尖都仔仔细细看了个遍，怎么看也看不够。
他就这样放心大胆地把对她的深情厚谊全部倾注到眼睛里，以目光代替手指，在心里爱抚了她不知道多少次。
然而这种行为终究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赵寅磊仿佛听到他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贪婪又饥渴地喧闹着，怂恿他大胆一点，更近一步。
就在此时姚禹梦的一缕头发从耳边滑落，正好拂在她的脸上，像一株纤细的水生植物似的，随着她浅浅的呼吸轻柔地左右摆动着。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这首小时候背过的《关雎》一下子就闯入了赵寅磊的脑海，之后就像一句魔咒，不停地在他耳边回荡着。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许是人在夜晚意志力会异常薄弱，许是他已经忍了太久不想再忍，赵寅磊终于伸出手去，帮她把那一撮闹人又恼人的“荇菜”别回耳后。
大功告成，他小心翼翼收回手去，却倏忽瞥见了她耳后的那颗红色的小痣。
好就好在他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记忆里。
他还记得第一次注意到这颗痣是在他的艾滋病检测报告出来的那一天。
那天也是她第一次拥抱他的日子。
虽然他那时还对自己的心意懵然无知，但回想起来她的心意已经早在这个拥抱发生的时候就表露无疑了。
后来只要她在他面前低下头，他总能看见这颗看起来略微凸起，尽显俏皮的小红豆。
尤其是他帮她拉拉链的那一天，天知道他牢牢藏在背后的另一只手究竟经历了什么，才让他勉强克制住拥抱她亲吻她的冲动。
而现在，这种感觉又来了。
原来在他不知不觉间，对她的渴望早已聚沙成塔，化为沙暴，滴水成河，大浪滔天，一点一点蚕食鲸吞了他的理性和克制。
赵寅磊着了魔似的抬起手，向着那个瞄准器中的小红点一样的小红痣缓缓伸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