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寅磊顺利地完成了一天的工作,一回到寝室就急匆匆地拿出手机查看,想知道早上发给姚禹梦的微信她回复了些什么内容。
就算回复都是些只言片语,只要知道她还能还会给他回微信,赵寅磊的悬着的心就能多放下来一点点。
这段时间他几乎天天如此。
长此以往,以他强大的执行力,不用二十一天他就能养成习惯,每天都要和姚禹梦聊两句才能安然入睡了。
当然,与他强大的执行力配套的坚强的意志力,是不会允许他在姚禹梦隔离期结束后还继续这么干的。
算算看,还有三天,姚禹梦的隔离期就要满了。
到目前为止,她的情况还算安全,被感染的几率应该已经很小了。
然而,今天早上发出去的微信却没有得到姚禹梦的回复。
赵寅磊检查了一下微信内容,是他在其他视频网站上找的有关小猫咪的视频,内容搞笑中带着温馨,还有毛茸茸的可爱小猫治愈人心。
这是他有数据统计得到她回应最积极,字数最多的视频类型,不应该出现这种问题才对。
他有些不放心,“还好吗,在干嘛?”几个字刚刚打完还没来得及发出去,手机铃声就突兀地响了起来。
是姚禹梦打给他的语音通话。
“喂?”
心知不妙他迅速接起,把手机放在耳边,迅速朝着门口走去。
“喂?赵寅磊……”姚禹梦暗哑的声音还带着浓浓的鼻音,沙沙地从手机的扬声器里传来出来。
她用一种灰心丧气到有些颓废的语气呼唤着他的名字,这也是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在他面前叫他,却听得他惊心动魄,几近窒息。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他急切地想要知道原因,又不敢显得太过急切,仍旧放轻了声音,柔和了语气,小声地问她,只是比平时略快的语速暴露了他的真心。
“赵寅磊,你说,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啊?”听得出她中间吸了几下鼻子,迷茫的声音穿过电流直击赵寅磊的心房,曾几何时,这个问题他也反问过自己,大抵当一个人遇到重大变故找不到人生方向的时候,都会默默地反问自己吧。
说起这个来,他倒是有一堆心得体会,只是他现在迫切想要和她聊的不是人生的意义,而是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这句以问代答的话,丝毫没有减轻赵寅磊的困惑,反而加深了他的不安和疑虑。
“姚禹梦,你怎么了?为什么哭?”赵寅磊心急如焚,连向来很好的耐性都丢了,他声音不大,语气却很是严厉,连低沉的音调都提高了好些。
她的声音立马带上了一点哭腔,听上去还含着满满的委屈。
“赵寅磊,”她发出一声抽泣,“小纳主任,就是姆那瓦萨教学医院的纳尔曼医生,他感染了埃博拉,已经抢救无效……今天去世了。”
说完这句话,她终于如释重负地哭出声来。
与此同时,赵寅磊终于停下了焦躁不安踱来踱去的脚步,他站在操场边,望着乌云遮蔽中只漏出一个小小尖角的月亮,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有意识地放大了呼吸的声音,好让姚禹梦知道,他还在这里,默默地听,静静地陪。
过了好一会儿,听到姚禹梦渐渐停止了哭泣,赵寅磊终于开口:“没关系,不要压抑自己,想哭就哭吧,我在这里陪你。”
两个人就这样,看不见对方却能呼吸相闻,不在一起却又感觉心贴得很近,就这样握着手机,相对无言,无声胜有声。
姚禹梦清了清嗓子,好不容易控制住扑簌簌珍珠似的往下掉的眼泪,却控制不住断断续续起起伏伏的抽噎。
“对不起。我……我本来不想找你的,但是,我心里实在太难受了,除了你我没有能说这件事的对象,因……因为他们都不知道我被隔离了……”
“没关系,我都知道。”赵寅磊打断了她的话:“纳尔曼医生我也见过一两次,还是中国留学回来的吧?我记得他的中文说得很好,好像还带一点儿北京口音。”
说起纳尔曼医生,姚禹梦苦涩又心酸的泪水又好像大坝决堤似的往眼眶外面扑,她拼命吞了好几次口水,才勉强把泪水和着悲伤一起咽了下去。
“纳尔曼医生是一个很好的人,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医生。”想起那一例紧急加塞完成的急性胆囊炎手术,姚禹梦连声音都哽咽了:“为了保护我们,有艾滋病阳性的患者需要手术时,他都是自己悄悄地做完,不让我们参与,也不让我们发现的。”
她又想起不久之前和中国援非医疗队的同事们一起去纳尔曼医生家做客的场景,禁不住悲从中来:“他正值壮年,要经验有经验,要体力有体力,刚才从中国进修学习回来,雄心勃勃地准备在姆那瓦萨教学医院开展微创手术项目,准备成为玛喀提甚至非洲在高难度微创手术这一领域的带头人。他还有一双儿女,就在不久之前还开心地说要继续教很有医学天赋的小女儿学中文,以后长大了也让她去中国学医……”
说着说着,在不经意间,姚禹梦已经再一次泪流满面。
赵寅磊默默地听着,她的心痛,无奈,惋惜,无措,在致远离开的时候,他全都经历过。
虽然她只有他一个人可以诉说,但在这种情况下,他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最能感同身受的倾听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