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上无法帮他开脱,情感上却已经提出了无数种可能的猜测。
也许他很忙没有时间寒暄,也许他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心情不好,也许她今天的打扮和妆容吓到了他,甚至也许今天是除夕他在想家,又也许是因为他身体不舒服生病了。
谁说homesick,不是sick呢!
人生漫漫,情关难过啊!
算了,姚禹梦抬起两只手,使劲地搓了搓脸,好让自己清醒一点,暂时忘掉这些烦恼。
中国人民最讲究彩头,大过节的,来都来了,她还是个孩子,就为了来年图个吉利,也应该高兴一点才对。
这个快三十的孩子此时却忘了,她为了上台化了最浓的演出妆,这一下蹭得,不管她高兴不高兴,反正看见她的人都挺高兴的,尤其是靳宇,差点笑得滚到地上去。
赵寅磊却是一点也笑不出来。
从他听到姚禹梦在台上唱歌开始。
今天的演出进行到中段的时候,他离开小礼堂出去接了一个电话。
等他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才发现舞台中央坐着的是姚禹梦。
虽然他的座位离舞台还有一定的距离,虽然平时不施粉黛的她画着浓妆,虽然认识这么久他根本一点也不知道姚禹梦会拉手风琴,他还是在绚烂的灯光中一眼认出了她。
她穿着一件下摆又长又大的晚礼服,身前抱着的琴目测至少有十公斤,这件看起来闪烁着金属和烤漆光泽的乐器体型不算小,完全遮住了姚禹梦的上半身。
他只能看到她锁骨以上的部位和两只胳膊。
不知道是打光的缘故还是化妆的缘故,她的脸看起来比平时还要白,白得像天上的皎皎明月,白得都能反射出一点舞台上的灯光了。
这样一来她的五官就变得有一些模糊,赵寅磊只能看到她明眸善睐,靥辅承权,那双灵气逼人的眼睛和娇艳欲滴的红唇都弯出一定的弧度,居然让他感受到了一种盛世华夏,国泰民安的美感。
他看着姚禹梦抬起手,把手放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
一段熟悉的旋律悠扬而出,紧接着就是她清丽婉转的深情歌唱。
“时刻挂在我们心上,是一个平凡的愿望,愿亲爱的家乡美好,愿祖国呀万年长……”
每一句歌词都是一把利箭,一句一句射穿他所有盔甲,射落他所有伪装。
他的心激越地狂跳两下,热血上头,呼吸急促,两只手紧紧抓住座椅扶手。
剧烈起伏的胸膛渐渐被强大的意志力和调节力压了下去,屏息凝神,赵寅磊在心中默默跟唱,就像他在基地时那样。
精神高度集中的情况下,时间过得很快,两个人一唱一和一下子就唱到了第四段:“就像每个青年一样,你也会遇见个姑娘,她将和你一路前往,勇敢穿过风和浪……”
不知道怎么回事,姚禹梦就像知道他坐在这里似的,一直朝着这个方向望,尤其是唱到姑娘的时候,赵寅磊的目光穿过重重障碍向她看去,一瞬间两个人好像越过万水千山,四目相对,两两相望,情投意合,心意相通。
唱过不知道多少次的歌词一下子变得具象,它点醒了赵寅磊,拆穿了他自欺欺人的拙劣伪装,让他不得不面对自己最真实也埋藏最深的欲望。
他真的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只是把姚禹梦当作一个相熟的妹妹看待吗?
他的那些关心照顾、例外偏爱,真的只是为了一个身在异乡惹人怜爱的妹妹吗?
那些只要看到不管过去多久都会回复的微信,那些无处不在的担心和牵挂,那些对他来说完全可以称之为宠溺的行为举止……
样样不提爱,样样都是爱。
原来真的和老队长说的一模一样,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甚至比他说这番话的时间还早,他也会遇到那个命中注定和他一起乘风破浪的姑娘。
赵寅磊的灵魂震颤着尖叫出声。
姚禹梦,她是世界上的另一个赵寅磊,是他被抽走的第七根肋骨,是他缺失了的那半个圆弧,是他的灵魂伴侣,是他的天赐良缘。
一曲唱罢,掌声雷动。
在这个无人注意的角落,赵寅磊却在一片欢腾中放逐自己,在溺水的窒息感中沉沦。
可惜!
真的可惜!
春节序曲,喜庆又热烈,营造出一种欢天喜地普天同庆的烟火气,带着春节独有的仪式感,在异国他乡抚慰着每一个中国人,所有的观众都在笑,都在乐曲的陪伴中欢度除夕的每一分每一秒。
整整一个乐章的时间,赵寅磊都在苦痛中挣扎翻滚。
再苦再难再心痛,他从来都是默默忍受,咬牙坚持。
他的字典里从来没有过放弃这两个字。
这一次,趁着一切还都没有开始,趁着她还没有泥足深陷,趁着自己尚且还有理智,他要挥慧剑斩情丝,亲手舍弃他的那个能和他一路前往,勇敢穿过风和浪的姑娘了。
他是个谨慎细致的人,从基地出来之后就已经早早给自己制定好了人生规划。
哪怕没有预料到这一天的到来,也针对这个微茫的可能做了充足的应急预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