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从蒙特纳村回来之后,她查看了手机微信。
面对像小朋友写的检查一样的留言,赵寅磊也像老师一样,回给她一个简简单单的“好”字,回复的时间是半夜三点。
想起那天他逐渐融入夕阳余晖的身影,姚禹梦既希冀着能见他一面,又自私地不想他参与到阻止集体械斗这样危险的事情中去。
眼看着急诊室就要到了,姚禹梦伸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赶走脑袋里纷纷扰扰的各路想法,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让自己进入工作状态。
此时的急诊室里,伤者的呻吟声,医生的问话声和警察维持秩序的声音夹杂在一起,显得格外吵闹。
十几个伤势较轻的伤者正被护士带走分流去别的房间做简单的处理,伤势重的人大概有五六个,已经把急诊室所有的病床都占满了。
看到姚禹梦和靳宇过来,急诊科的主任终于肉眼可见如释重负地放松了一下紧绷的身体。
“靳医生,姚医生,你们来了太好了!”情况紧急也没时间寒暄,他说着话就给两个人每人分配了一个重伤患者。
姚禹梦和靳宇话不多说,也马上进入了工作状态。
姚禹梦负责的这位伤员身上有一些细碎的小伤口,这些没有大碍暂且不提,他身上最严重的伤口在头部,头皮严重撕裂,伤口又长又深但创面比较平整,看起来像是被刀之类的利器划伤的。
姚禹梦给将伤口加压包扎止血,进行清创缝合术。
护士做术前准备,帮伤患备皮,剃光了裂口周围八厘米以内的头发。
姚禹梦用注射器给伤口周围做了局部麻醉,用灭菌注射用水冲洗伤口,然后用镊子夹住医用棉球反复洗刷干净创部和周围的头皮,彻底清除可见的毛发、泥沙及各种异物。
之后她又夹起一片灭菌干纱布拭干创面,用碘酒消毒伤口周围皮肤,对活跃的出血点使用止血钳钳夹的方法暂时控制,待清创时再一一彻底止血。
随后她由外及里分层清创,创缘因为是刀伤的缘故非常整齐平整,她略微修剪了一番又仔细清除残存的异物和失去活力的组织,之后就开始缝合帽状腱膜和皮肤,由于伤口较大,缝合后又做了低位戳口,置引流条。
姚禹梦缝得仔细又迅速,很快就完成了手术。
术后她交代护士对伤患进行抗菌治疗并预防性肌肉注射破伤风抗毒素。
处理完伤患,姚禹梦又急急忙忙赶回急诊室,想看看还有没有需要她帮忙的地方。
急诊室的人少了很多,一下子就恢复了平时的秩序,看样子伤员都处理得差不多了。
姚禹梦在门口站定,终于有时间调整一下因为走得太快而有些紊乱的呼吸。
没想到这一次,她一眼就在急诊室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赵寅磊背对着她坐在一张椅子上,靳宇正站在他身前低着头,好像在做什么检查。
姚禹梦一惊,他受伤了?
她快步走到靳宇身边,有些着急地问道:“师兄,怎么了?”
说着话关切的眼神就钉在了赵寅磊身上。
看到赵寅磊好好地坐在那里,其他地方都看不出有受伤的痕迹,靳宇正在给他处理的也只是手指上的几处划伤,姚禹梦才感觉从看到他的那一刻起就勒住脖子的绳索放松了一下,紧张到冰凉发抖的手也慢慢感受到了温热血液的流通。
从一进急诊室的门开始,她的注意力就全部放在了赵寅磊身上,虽然问话是对靳宇说的,可是她的眼神根本就没有在靳宇身上停留,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靳宇此刻阴沉的表情和紧蹙的眉头。
“赵警官伤口不严重,这个没什么问题,但是刚才那几个伤势比较重的伤员一半儿的hiv检测都呈阳性,赵警官和他们有过接触,很大可能已经职业暴露。好在他当时戴着警用手套,手上的伤口比较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靳宇一边说,一边给赵寅磊的伤口做包扎。
“我已经挤出损伤处的血液,完成了碘伏消毒,初步评估这次至少属于二级暴露,需要吃二十八天的阻断药。”他细心地粘好最后一块医用胶布,这才抬起头来看向姚禹梦。
“禹梦,禹梦!”靳宇见姚禹梦呆愣在原地丝毫没有反应,用胳膊肘戳了两下她的胳膊。
姚禹梦这才反应过来。
刚才一听到hiv阳性,她的耳朵里面就轰的一声炸了,之后她感受到的只有震耳欲聋的尖锐耳鸣,根本没有听见靳宇说了些什么。
她感觉自己好像就站在万丈悬崖边,腿已经软的支撑不住却偏偏像被灌了铅似的一丝一毫都挪不动脚步,掉下去粉身碎骨已经是她的宿命了。
她忍住头晕目眩后铺天盖地袭来的恶心反胃,拼命回想书上写着的职业暴露后极小的感染率,又安慰自己阻断药用了之后这个概率会更低,试图给自己找回一点专业医务工作者的理智,却根本抑制不住的想到再小的概率一旦发生,落在赵寅磊头上的也将会是百分之百。
想到这里她不仅失去了知觉,也停止了呼吸。
直到感觉到靳宇的动作,她才逐渐恢复了知觉。
感觉到昏昏沉沉地缺氧,她不由自主的张开嘴辅助呼吸。
随着新鲜空气一起冲进她身体的还有多年训练出的冷静和理智。
她甚至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朝着赵寅磊笑了笑,考虑到有口罩挡着,她特意笑的夸张了一点,眼睛眯成弯弯的一汪月牙,让赵寅磊能够看到。
“教官,没关系的。”话一出口捎带着一点儿哽咽,她掩饰的装作嗓子干涸,清了清嗓子又继续说:“职业暴露的感染率本来就低,阻断药虽然有一点副作用但是效果是很好的,你不用担心。”
说着她转向靳宇,“你说对吧,师兄?”好像多一个医生的肯定就能让赵寅磊的心情平和一点,放松一点。
“对对对,是这样的,我们医生也总是会遇到这种事,最后都是有惊无险,顺利过关。”靳宇一番话说的诚恳,头点的像小鸡吃米一样。
“我知道,没关系的,你们放心。”赵寅磊终于开口说话,他的语气并没有因为自己有了得艾滋病的可能性变得焦急或者低落。
甚至为了宽慰面前关心他的两位医生,他特意加快了一点语速,又用一种柔和的语调说了出来,说完这句话之后还罕见地笑了笑。
那样子,轻松的感觉就像是在和人谈论最近的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