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样子他已经成功注册了自己的邮箱,并且学会了怎么用电脑发送中文的电子邮件。
连姚禹梦这样刻苦努力的人都觉得柯尔特是个十分勤奋好学的人,如果能有一个稳定良好的教育环境,假以时日他一定会成长为有用之材。
想到这里姚禹梦不禁又想起了纳尔曼医生。
他出身富裕之家,原本可以选择在国外潇洒快活浪荡一生。
然而他看到了玛喀提贫病交加垂死挣扎的人民百姓,也看到了自己祖国破落不堪摇摇欲坠的医疗系统。
他以一颗悲天悯人的赤子之心决定凭自己的一己之力改变这个悲惨的现状,独自踏上了异国的求学之路。
十年寒窗终成大器,命运给了他第二次选择的机会。
是留在欣欣向荣飞速发展的中国,还是回到战火纷飞朝不保夕的祖国,与他而言并不是能够认真思考权衡利弊的问题,但凡犹豫一下都是对他多年苦心孤诣的求学之路的亵渎。
这样赤胆忠心的坦荡之人,是不会毫无缘由地做出这种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的。
姚禹梦暗下决心,无论如何她今天是必然要问清楚各种缘故的。
一直等到晚上快十点,姚禹梦才见到了双眼通红一身疲惫的纳尔曼医生。
他见到姚禹梦的一瞬间似乎有些惊讶地愣了一下,之后才露出一个了然于胸又无可奈何的微笑。
“姚医生,你在这里做什么?”
姚禹梦百分之一万确定他是在和自己打马虎眼想要借机蒙混过关。
“纳尔曼主任你好,这么晚才下班真是辛苦了。”
听到这个称呼,纳尔曼的苦笑更加明显。
“是呀,今天的手术难度有些超出预计,你怎么也这么晚还没回家呢?”
听到他还在东拉西扯地转移话题,姚禹梦心里发急,面上却尽量掩饰住焦躁的情绪:“我是想问问您今天早上手术的事,您是认为我之前的处置有不妥之处还是认为我的手术能力有所欠缺不足以胜任才决定临阵换将的呢?”
一番话说得直面主题又极为正式,根本不符合她平时和同事们说话的语气。
看到姚禹梦这么直言不讳地问出这个问题,纳尔曼长叹了一口气。他打开办公室的门请姚禹梦进去,直到看着姚禹梦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坐好才重新开口。
“小姚,是这样的,嗯,考虑到你之前在中国做的这种手术大部分都是微创的,对这种类型的开腹手术可能不够熟练,所以我昨天回去想了想为了避免在手术中出现意外,还是我亲自做这台手术比较好。”
他不甚流畅地说完这一长串,看了看姚禹梦的表情,又加上一句:“当然,你的医术是非常好的,这件事主要是因为我考虑不周造成的,如果对你产生了困扰,那是我的错,不是你的问题,我在这里向你真诚地道歉。”
姚禹梦看看他装裱在精美相框里悬挂在办公室最显眼地方的博士毕业证书和学位证书,又看了看摆在办公桌上的他和历次中国援非医疗队员的集体合影,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
“纳尔曼医生,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告诉我们说你喜欢中国医生叫你小纳,那样能让你回想起在中国求学的美好时光。可是我和你相比是小辈,叫你小纳太不符合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所以为表尊敬又不失亲切,我还是叫你小纳主任吧。”
纳尔曼点点头,笑容里终于有了一些实质的开心,不那么空洞和程式化了。
“好的,你能这样叫我我感到很高兴。”
姚禹梦眼看鱼要上钩,连忙加大火力装作委屈地说道:“可是我怎么觉得我把您当前辈,您并没有把我当作晚辈啊!”
纳尔曼听到这话,有点坐不住了,他调整了一下坐姿正准备解释,姚禹梦抢先开口了。
“您是一位作风十分严谨的医生,我不相信您在通知我去做手术之前没有考虑到刚才提到的问题。”
她看纳尔曼表情还算平和,并没有生气,就接着说道:“到底是什么原因,如果不是涉及我不能知道的问题,还麻烦您告诉我一下,这样下次有手术的时候我就会对这种事情格外留心的。”
纳尔曼看她态度坚决,也担心别的医生可能会说漏嘴。
仔细考虑过后他终于决定说出实情。
他从桌子上摆放的一排相框中挑出唯一一个镶嵌着两位非洲医生合影的,把它递给了姚禹梦。
“这是我和我们姆那瓦萨教学医院普外科的上一任主任的合影。”纳尔曼医生全身放松地靠在椅子背上,微微仰着头,好像陷入了回忆之中。他说话的语调和平时的风风火火雷厉风行大不相同,充满着沉静和旷达。
“拍完这张照片两年之后,他就自杀了。”
姚禹梦完全没有想到,这个照片上笑得一脸慈祥看上去性格十分活泼开朗的老人家会最终走到自杀这一步。
“因为他得了艾滋病,不想在剩下的日子里每天数着倒计时,全靠吃药来维持生命,同时还得忍受各种并发症的折磨。”
纳尔曼苦笑一下:“当时鸡尾酒疗法还没有像现在这样普及。其实就算是现在,玛喀提数量庞大的艾滋病患者也没有几个能得到有效治疗的。从这个角度出发,设身处地地想一想,我其实,也挺能理解他的这个选择的。”
“那他是什么途径感染的呢?”姚禹梦的语气充满遗憾,她小心翼翼地问纳尔曼,心里却早就有了答案。
职业暴露在国内可能比较罕见,但在非洲实在算不上什么新鲜事。
由于要保护个人隐私,非洲大陆到底有多少艾滋病患者这个问题只能得到一个大致的估算,就算是这样,艾滋病患者的人数在总人口中所占的比例也已经达到惊人的高度。
在这样危险的环境中给病人做手术,一次两次不被感染是应该的,长年累月数十年如一日还没有被感染那就真的是上帝保佑了,毕竟由于条件所限,之前有些医院手术前是没有做过艾滋病检测的。
纳尔曼摊开两只手,无奈地耸了耸肩:“是因为职业暴露,这毫无疑问。但是,有关他的暴露也实实在在另有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