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途跋涉十几个小时之后,医疗队员们乘坐的飞机终于降落在了非洲大地上。
姚禹梦站起身,舒展了一下身体,拖着有些麻木的腿,慢慢走出了舱门。
湿润的空气夹杂着浓浓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微风拂过,带来的不是炙烤的热浪,反而透着一丝清爽。
时值八月,广州正处于一年当中最热的时候,像一口不加盖子的蒸锅。
黏稠潮湿的空气闷闷的一团盖在空中,没有了空调,连简单的呼吸都会拼出一身大汗。
平时再嫌弃的东西,也会被离别催生出奇怪的不舍。
姚禹梦登机之前特意深呼吸了几下,想要在记忆里深深刻下这种湿热的广州味道。
原以为身处热带的玛喀提天气应该和广州差不多,甚至可能更热,这出乎意料的爽利竟以一种神奇的方式,迅速抚慰了姚禹梦探究中夹杂着忐忑的心。
萨瓦纳草原上稀疏的矮小乔木像一朵一朵绿色的小蘑菇,随意又散漫地生长着。
蕴含着丰富矿藏的红色土壤热情翻涌,连成一片火热的海洋,昭示着这个国家的百废待兴。
一条马路狭窄但平坦,呼啸着穿过各种形状的低矮民房。
路两旁的人们穿着花花绿绿色彩明艳的衣服,所有的携带的东西都放在头上顶着,不紧不慢地行进着,慵懒洒脱地忙碌着。
腿脚上沾着的红泥点,带来的不是烦恼而是欢乐。
每个人的脸上都好像带着淳朴的笑,在雨季难得的阳光下,一排排洁白的牙齿在黝黑的脸上十分醒目,连带着全神贯注看风景的姚禹梦都受到了感染。
这就是玛喀提,是今后两年她白衣执甲救死扶伤的战场。
大巴车缓缓驶入市区,在几栋当地罕见的三层楼边停了下来。
姆那瓦萨教学医院到了。
玛喀提的政府官员、我国大使馆的外交人员和医院的医生们一起站在医院门口热情地迎接中国医疗队的到来。
姚禹梦整理了一下仪容,精神饱满地走下大巴车,礼貌地和前来迎接的人们一一握手。
医院的院长是像长辈一样让人倍感亲切的阿比奥拉女士,她穿着一件略微泛黄的旧式援非白大褂,胸口的五星红旗还是那样鲜艳。
这一身行头配上眼泛泪光的笑容,让她看起来就像姚禹梦的带教老师一样和蔼可亲,让姚禹梦生出一种回到实习医院的错觉。
院方派来负责带医疗队熟悉情况和对接工作的纳尔曼医生熟练地操着一口略带北京口音的普通话,儿化音发得比队里的有些广东同事都标准。
“大家好,我是纳尔曼,在中国留学十年,博士毕业回国后一直在姆那瓦萨教学医院工作,很高兴认识你们。”
说着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无框眼镜后面的大眼睛笑得眯成一条月牙形的弧线:“在中国的时候,我的同学和朋友们都叫我小纳,之前来这里的中国医生也都喜欢这么叫我们全家都很喜欢中国,希望以后能有机会带着他们回北京,故地重游,去天安门广场和我的母校看一看。”
姚禹梦从他的字里行间感受到了他一片澄澈的拳拳赤子心,不由地对这位年长几岁的大哥产生了深发自内心的敬佩之情。
一行人都是为了帮助这个饱受战乱之苦的国家医治好满目的疮痍,彼此之间的距离一下子就被拉得很近,原本互不相识的陌生人也因着这个共同的目标一下子就变得亲切而熟悉。
简单地参观完医院的大体环境,援非医疗队被送回驻地做简单的休整,在适应了当地医院的工作环境之后将会很快地投入到医院的各项医疗工作当中去。
从医院离开的时候,姚禹梦又仔细地看了一眼门口刻着医院名字的石碑。
在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她看到了一行小字:“gift from chinese people”。
有了小纳医生的倾力协助,援非医疗队的队员们适应得很快。
对姚禹梦来说,除了无处不在吸血时也毫不见外的蚊子和暂时不太能克化的英吉拉饼之外,她已经完全适应了当地的生活,甚至玛喀提当地的生活条件比她在国内时想象的要好了太多。
尽管供水供电和手机信号还是有些差强人意,但她从报名参加援非开始就做好了吃苦的准备,这一点生活中的小小不便于她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这是姚禹梦在姆那瓦萨教学医院工作的第一天。
天公作美,让她在潮湿的雨季里难得地享受了到了阳光的和煦,心情都随着晴天的出现变得明媚开朗,心底的一丝紧张也像乌云一般被无声地吹散。
好景不长,等她在急诊科接诊的第一个病患出现,姚禹梦的神经一下就紧绷了起来。
这是一个只有九个月大的婴儿,因为误吞的花生进入了气管导致呼吸困难,生命危在旦夕。
姚禹梦从说话颠三倒四、双手不停颤抖的年轻母亲手中接过孩子,和五官科的援非医生吴佳一起,赶到手术室准备手术。
医院的手术室他们前几天参观过,对这里医疗条件的简陋程度已经有了充分的心理预期。然而真正看到手术室的护士小心翼翼地拿出一箱手术器械的时候,姚禹梦和吴佳两个人还是有些傻眼了。
这是一套上海医疗器械厂生产的小儿支气管镜,一看就知道是由我们国家捐赠的。
器械的状态也保持良好,看得出来是被精心保管的。
问题是这套看起来就很有年代感的器械因为太过古旧,姚禹梦和吴佳两个人谁都没有用过。
吴佳比姚禹梦年龄大一些,还见过自己的老师使用过,姚禹梦就完全没有这种好运气了,她只在书上看到过。
两个人心里正打鼓呢,看到呼吸机,更是头大了一圈。
这里常年战乱,民生凋敝,就连这所全国最好的医院也找不出一台能够让九个月宝宝用的麻醉机。
可是患儿病情紧急,已经由不得他们多想了。
麻醉科的顾行只能选择全程捏气囊,给手术中的患者进行供氧,用最基础的麻醉剂给患者麻醉。
保险起见,吴佳还是决定让院里之前的五官科医生约翰先试着动手,他此前一直使用这套器械,比较熟练一些。
可惜,花生米对于一个九个月婴儿的气管来说,已经能够算得上是巨大了。
加上玛喀提路况较差,交通工具稀少,患者家属一路奔波,花了好长时间才把孩子送到医院里面来。
医生查看的时候花生已经进入了气管深处,操作难度较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