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被人敲响,一伙人抬头望去,就见赵玠背着手笑吟吟的站在门口。
“蹭个饭,可否?”
他是上司,谁敢说个不字啊。
聂安挂上一脸公事公办的笑把他迎进门,云娘替他安排了一双碗筷,他一屁股坐到何子鱼旁边,慢条斯理的抬箸。
何子鱼正低头刨饭,碗里忽然被放了一筷子肉,他侧目瞅了赵玠一眼,赵玠面不改色地往嘴里送了颗花生米。
少东家这番来叫何子鱼跟聂安都摸不着头脑,晚上两人合计了半夜都不知道问题出在哪,最后脑子缺根弦的何子鱼断定少东家或许是路过这里,恰好饿了。
那么是饿到什么程度,才会忽略走几步路就到的家,选择来蹭他们这磕碜的饭呢?
聂安听他说得那么中肯,表情那般笃定,只好默默闭上嘴。
他心说少爷啊,那赵玠在桌上谁都没理,就只给你夹菜,还夹了三次,三次啊!
聂安肩负着保护何家母子俩安危的重任,从此以后就格外小心赵玠这人。但直到过年,赵玠都没再现身,聂安舒了口气。
大年三十这天镖局把伙计们叫了去,每人都领了五十两的年终奖,丘山喜气洋洋的叮嘱大家明年好好干,扯了个淡,叫众人散了,却留下聂安跟何子鱼。
丘山笑道:“你兄弟俩的武艺挺不赖的,少东家手边正缺两个侍卫,我荐了你俩,初六你们就直接去药庄。”
聂安满肚子心眼转了十八个弯,笑道:“丘哥,我们可没做过侍卫的活呀。”
“那你们想赚钱么?”
何子鱼诚恳道:“想。”
“当侍卫每月固定四十两银子,此外还有奖金,以后更是前途无量。我以前就是老东家的贴身侍卫,平常只要保护好主子别让刺客伤到他就成。”
何子鱼心动了。
他每次出镖少说半个月,拼死拼活还没个伤亡抚恤金保底,这番只要去保护少东家的安危就能每月挣四十两,他觉得行。
聂安觉得这万万不行,既然赵家把工钱开得那么高,想必其中危险也比出镖多出百倍,只怕他们有力气挣银子,没运气花。
丘山把镖局门关上,约他俩去家里喝酒,何子鱼只想陪聂乌,推辞了。
今天云娘做了一大桌菜,何子鱼去医馆请詹屏主仆几人来一起团年,詹屏关上门带着两个伙计以及一个吃白饭的阿泉来蹭饭。
饭摆在客厅里,桌底下烧着极旺的地炉,屋里飘着菜肴和热酒的香味,外面下着大雪。
何子鱼蹑手蹑脚地跟在聂安和两个伙计屁股后面看他们放鞭炮,三人把那冗长的开门红挂在竹竿上,聂安点火飞窜到一边,把他提到后面,慌里慌张地冲不知何时跑去鞭炮下面的小毛呼喝。
噼里啪啦,小毛在鞭炮炸开时一个旱地拔葱弹到后面,黑着脸把无辜遭殃的何子鱼教训一顿。
震耳的爆响中,散着硝味的浓烟弥漫开,何子鱼抬眸望着那长杆和摇摆间不断缩减的红柱,忽然想起金乌城外那根焊地竹竿上被冰雪消解的两个红风车。
他极快地眨掉眼底的异样,在鞭炮炸完时跟着聂安等人进院子。詹屏抱着汤婆子立在屋檐下笑着跟阿泉说什么,云娘端上一大尾蒸鱼长喝一声:“开饭!”
一屋子人中何子鱼最小,大家开了一坛酒,他以前觉得酒辣,但醇香的酒味似乎与往常不同,大家举杯时他也慌忙跟着碰杯,一饮而尽。
他差点吐了,强忍着喝下去后,辣得一脸扭曲,云娘大笑,给他换了酸甜的果酿。他满意了。
果酒度数不低,等大家发现后他已经把一坛果酒喝完了,酒意上头,他一脸愣怔像做梦般望着一桌子人,心脏那忽然空得像被摘走了一般。
小毛窜上他的膝盖,垫着脚瞄准蒸鱼后向他招呼一声,他赶忙给小毛夹鱼。
云娘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小毛:“这猫成精了,我每次进夫人屋子时它都像防贼似的。上回我淘米忘了盖米缸,它直接跳到缸子上给几只躲在旮沓角的耗子掏了一爪子米去,吃里扒外的东西!”
聂安笑指着何子鱼:“都是这祖宗惯的。”
詹屏喝了酒后就有点呆,他把脸拢在狐毛披风里,别人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聂安把他的酒杯收下,换了茶。
阿泉黏糊糊的贴在詹屏旁边,阿海阿水跟云娘划拳。
屋里很热闹,何子鱼抱着小毛,目光从众人脸上滑过,有一瞬他觉得这热闹与他之间像隔了一层透明的墙。
他靠在椅背上,看到大家笑,他也跟着笑。其实他到今天这种地步,根本就笑不出来。
饭后他抱着小毛去看聂乌,聂乌一直在昏睡,到晚上终于醒来了,她屋里新帖了红窗花,二十支蜡烛把屋里照得很亮,何子鱼将窗花一一指给她瞧。
聂乌顺着他的手看去,眼前一片模糊,她竭力笑了笑,何子鱼把泪光眨掉,颠颠的跑到她床边,蹭了小半张床,小声讲起老太太来后,他们一起生活的美好设想。
他讲着突然轻声问道:“祖母何时到呢?”
聂安知道他醉了,带他回房的路上猛到这句疑问,忍不住低叹了一声。
詹屏醉歪歪爬起来,要给何子鱼塞压岁钱。
“压岁钱呢?要给小孩,压岁钱……”
这醉美人被医馆的伙计们东倒西歪地扶着回去了,云娘天昏地暗的收拾碗筷,聂安笨手笨脚的帮忙,被她呵斥开了。
“记得给我涨工钱——”
聂安:“一定,一定,我去送送詹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