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标太大了,估计是朝廷里的人要杀他,这要是走了,那边必然要叫唤。”
“血楼死要见尸,他也逃不到哪去。”何冲愁闷道,“就把他留在军中算了,起码有个照应。”
大家在这事上迟疑不决。
何子鱼躺了一天,终于缓过神来了,他能清楚的感知到那抹幽灵般的存在,对方蛰伏在他身体中。他们互相打量着彼此。
军医正在旁边给他换药,就听到他笑了一声。
“我是你自地狱中长出来的神明。”
军医手一抖,战战兢兢的问道:“是在跟我说话么?”
却见对方漠然闭上眼睛,军医哆哆嗦嗦的给他缠上绑带,拎着医药箱飞速窜出去。
何子鱼:“我是你的良心。”
“不害怕么?”
“没人会害怕一面镜子。”
“那是因为没看到镜中的鬼影。”
何子鱼:“你是鬼么?”
“我是你。”
他淡淡一笑:“我决定爱我自己。”
“幸甚。”
军医总感觉哪里不对,就躲在帐篷外听了一耳朵,这一吓非同小可。他汗流浃背,落荒而逃,连忙找到何渊等人,把何小将军的这番对话悉数传达,何渊愕然听完,跟兄弟们大眼瞪小眼。
一行人送走军医,站在地图前沉默半天,然后就每天轮流到何子鱼身边,陪他说话,给他讲故事。
何玖听说这家伙以前在聂家那边住时,聂家老小会轮流给他唱摇篮曲,当即现学了一首,每晚踏着要睡的点跑到这小弟旁边,五音不全的唱半夜。
然而这家伙没领情,一脸冷漠的听完后说道:“我还没死,用不着嚎丧,行了,你可以滚了。”
何玖气得想抽他。
这位吃力没讨好的堂哥门闷头出来,将守在他小帐篷外的这一干面有菜色的士兵检查一遍,严肃地交代完守夜的诸多注意事项,就背着手回去了。何子鱼望着黑漆漆的虚空,忽然低笑了一声。
守在外面的士兵在这笑声中止不住的哆嗦。
在何子鱼养伤期间,去镇压地方起义的京都官兵败了——这伙由贵族子弟组织起来的队伍跟豆腐似的,有些人还没开打就跑了,有些人凭着一腔热血死了,有些人被抓了,没几天就只剩一些残兵败将灰溜溜的窜回京都,朝廷又急忙征召聂昂出马,聂昂把前来宣谕旨的人暴打一顿。
那谕旨跌到泥巴里,接着就跟被轰出聂家大宅的人一起滚到了外面。
聂昂那暴躁的声音从门缝里传出来:“下次再敢来,别怪我刀剑不长眼!”
一伙人哭天抢地的回到京都把这事给陛下哭诉一番,陛下没什么波动的听完,朝何浑笑道:“爱卿,你小舅子这脾气果真火爆。”
那伙人退下后,周边就只有这君臣二人了。何浑抬眸望着对方,没吭声。
吴霖悠哉的翘着二郎腿:“木头。”
“听说娄伯庸去血楼雇人杀你家小何,你怕不怕?”
何浑拈起一颗白子,没搭理他,吴霖卸下吊儿郎当的笑容,面无表情看他良久,随即把眼前的棋盘挥乱,接着又拽起来扔到地上。
砰的一声。
何浑的表情纹丝不动,吴霖寒着脸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瓶子扔去。
“拿走,救那死婆娘去!”
何浑眼眸微动,将瓶子揣在怀中,叩首。
“谢主隆恩。”
吴霖摔袖走了,何浑赶回家时聂乌倒在地上浑身颤抖,七窍流血。他赶忙将瓶中这颗药丸喂去,聂乌紧紧抓住他袖子,他把对方拥在怀中,眼睛里涌出一片水雾。
“清源——”聂乌缓过了那阵剧痛后轻声说道,“这毒没解。”
“有的。”何浑哑声道,“詹屏已经去俨地找解药了。”
这詹屏是个在太医院打杂的太监,早些年受过何浑的帮助,在得知吴霖给聂乌喂下那乌夜啼后,就主动找到何浑,要帮忙制造解药。
乌夜啼是百年前的一个医师发明出来的慢性毒药,中毒后的人不会立即死去,但会慢慢僵硬,到中期开始七窍流血,后期浑身像打了蜡一样,让人在生不如死的折磨中死去。
这毒刚开始每隔一月发作,中期缩到十天,后期隔三差五,伴随剧痛。
当年这毒药问世不久就被那医师扼杀了,他死后家里人因揭不开锅拿毒方去卖,恰好就被一个太医买到手,制造了三份样品,前两份拿去试药,那效果让太医大为震撼,深觉留下此毒必会贻害无穷,遂将方子烧毁。
那唯一的一份样本被扔在库房里,吴霖物尽其用,拿来刁难何浑。
聂乌轻轻在对方鬓边一抚:“他今天为难你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