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已经撑不住了,不如跟了我吧,反正吴国也不珍惜人才。”
何序回敬一叉作为答复,长戟被旁侧袭来的刀轰然一格,发出一声刺耳的铿音。来人怒目朝他大喝一声,气势汹汹的挥起重刀。
刀身与长戟相碰,何序脑浆都跟着搅了起来,来不及缓过这阵晕眩,对方那明晃晃的大刀就又劈了来,他不得不全力以赴,就抽不出精力来照管何子鱼了。
没人看管的何子鱼鱼入大海,很快就被乌泱泱的魏军吞没,赵戬在边上没吃饱饭似的说道:“你们这点人力,怎挡得住这十万大军。”
“人要懂得取舍啊,钻牛角尖做什么?你们黄太守就做得很好,现如今佳人在侧,美酒作伴,我爹都没他快活。”
“人忙绿一辈子,不就是想过上那种衣食无忧的体面日子么?”
他说着就砍死了一个吴军,轻松道:“你们襄王还好吧?这几天都没看到他老人家的英容,叫人怪想的。”
何子鱼猛不丁悟过来:原来这黄鼠狼是像赵雅那个表里不一的笑面虎,但赵雅一心扑在远大的宏业上,干的矜矜业业,就分不出余力来骄奢淫逸。
跟勤恳上进的太子殿下不同,这人不仅话多好色,还打扮得像只发/春的孔雀,随时随地冲别人开屏。
赵戬笑吟吟站在对面,两人中间刀剑纷扰,何子鱼胆战心惊的跑到一边,中途被人一脚踹倒在地,他扑腾起来时一矛头扎上去,对方尖叫一声。
“我只是踹了你一下,你以怨报德!”
“去你妈的德!”
他并不恋战,又再接再厉跑去偷袭别人。
“司马峥前日给我捎来个口信,”赵戬不知何时又来到近前,不急不慢的说道,“拜托我照顾你,这不,你虽然伤透了大家的心,但我却没跟你急,你要怎么报答我啊?”
何子鱼脊骨一麻,捏着长矛的手又有了点汗意:“那什么蒸还是煮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哦,好,”赵戬灿烂道,“那么,我该给兄弟们讨个公道了。”
长刀被那人轻轻一提,这动作轻巧中又带着点凌厉,仿佛提一缕线似的从容,又满是杀机。何子鱼急忙拿矛一挡,差点被掀飞出去。
对方慢条斯理的把刀送上来,他惊险的避开,提心吊胆的过了几招,刀锋在眼前刮了好几下,却没再进一步。
这并不是说人家武功稀松不能拿他怎么着,而是刻意让着她。这是来自好色之徒的宽厚,毕竟他也只有这张脸能看,要是瞎了只眼睛可就煞风景了。
赵戬游刃有余耍猴似的缀在他屁股后面,若他稍有萎靡之色必得拿刀戳两下,把他戳得没时间换气。
何子鱼不仅要对付这死缠烂打的缺德玩意,还得提防旁边捣乱的魏军,一心二用之下难免要多消耗一些精神,没多久就彻底弹尽粮绝。
他吊着口气强撑着没睡过去,却见对方脸不红气不喘,那吐着冷光的刀尖突然在他脸颊上轻轻带过。何子鱼慌不择路的往后一闪。
赵戬收回刀,舌头万般缠绵的舔过刀尖上的血丝,他人还没完全长开,那沾花惹草的多情却已枝繁叶茂——因他长了一张风流俊俏的脸,这一舔香艳至极。
何子鱼落荒而逃,跑远后才发现自己几乎被冷汗浸湿。他以焚膏继晷的精神日夜不休的熬了几天,此时一丝力气都没剩,膝盖无力的软了下去。
在他跪地时堂兄的吼声突然响了起来,他转瞬被丢了出去,冷冽的金铁声在耳边萦绕。
那人挥开砍向何子鱼的大刀,后背就暴露到魏军眼前,长矛毫不迟疑的刺入后背,转瞬将心口洞穿。鲜血顺着长长的铁刺涌下地时砸出啪嗒的闷响。
他把炽热的心口面向幼弟,把背留给了敌人,仿佛一个不遮风也不挡雨的小罩子,以这血肉之躯替性命垂危的幼弟撑出一片小小的天。他苍然跪地,心口前不断涌出刺目浓艳的液体。
魏军抽出长矛时血珠四溅,赵戬在一旁拍手道:“好,加爵一等。”
何子鱼眼底瞬间爬满血色,颤动的眸子映照着那人直挺挺跪在地上的身影,心脏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他乱刀砍开包围着何序的魏军,抱着这千疮百孔的人狂奔起来。
“阿咕、阿咕、别睡,我带你走啊——”
少年竭力在一地血泊中飞奔,一声声呼唤着怀中的人,这哀戚的呼唤声锥心刺骨般传开,令四野如饮毒般悲凉至极。
何序身上的鲜血从对方手中滚下,他艰难的看着幼弟,突然低咳一声,血水涌上喉头,令那发出的语声潮湿破碎:“子鱼——”
怀里的青年颤着染血的手,吃力的往上抬。他极为费劲的去碰了一下幼弟模糊的脸,指尖在那脸颊上留下一抹触目惊心的红痕。
这浴血的狼狈青年凝眸望着长天,喉间被血水堵得喀喀轻响,伸到少年下巴的手骤然掉落,半睁的眼里生机遂灭。
徒留下一道温软滞涩的余音陪伴那泣血的少年,无边的柔和,剐心的眷恋:“子鱼啊——”
疯跑的少年抱着怀中的人跌倒在血淋淋的城楼前,尸横遍野,他紧抱住怀中的人,撕心裂肺的哭声令那俯瞰着人世的天穹染上挥之不去的惨切。
透骨凉秋从他颊边路过,留恋似的停了一瞬。
这仰天悲泣的少年抱着兄长染血的身躯,与淹没整个人世的冰凉撞了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