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定跑完这八圈才能休息,然后等时间一到就去吃早饭。何子鱼望着越来越多的人卸掉沙包,万幸前面还有几位陪同他。于是那几个晃悠悠的身影立马亲切起来。
渐渐跑道上就只剩他一个了,大家坐着没事干就看他,何子鱼陡然受到这万众瞩目的待遇,慌得面色萎黄,屁滚尿流的朝兄长们跑去。
几人拿鞭子撵他,将他抽上路。何子鱼翻来覆去的把司马峥骂半天,跑完第四圈时将沙包撂地上,何满温柔的替他擦了擦眼泪,将沙包重新放到他背上,抽了他一鞭子。他又跑起来,只觉得这一眼就能看到头的路,竟然比登天梯还长,总跑不完。
反正都跑不完,他就没了指望,肩膀又开始松了。
何序呵斥道:“这是在干什么?快点跑!”
何子鱼一屁股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抹了起来:“司、司马峥,狗娘养的司马峥!”
恰好关外就传来司马峥的声音,那声音遛狗似的在鸠关上空乱转,一声高一声低,跟他本人一样两面三刀。
“小鱼——”
“心肝——”
何子鱼纵身跳起来,一箭步从训练场跑出去,眼疾手快的守卫都没来得及拦住他,就叫他跑出新兵营区,一路杀上远处的城楼。
守楼的士兵们把长/枪放下拦他,然后就一头雾水地看着眼前的空气。
司马峥关外叫道:“何子鱼,天晴了,出来见我!”
何子鱼风风火火的杀到高墙边,抓过士兵的弓箭朝下面乱射。
“心肝,你终于来了。”司马峥望着那急火攻心的人,登时喜得抓耳挠腮,手舞足蹈:“你看起来很不好啊,宝贝心肝,我把你送过来后孤枕难眠,此所谓‘倥偬一身去,误了两处人’啊。”
何子鱼气得大叫,下面那人泥鳅似的到处跑,他跟着在城上跑,箭都拿倒了。司马峥在下面狂笑。
何序追上来把何子鱼往后一扯:“做什么?你还没跑完。”
一边的何满看向那扑腾不休的司马峥,寒声骂道:“这挨千刀的!”
何家子弟纷纷张弓往下射。
“畜生,还敢招他!”
司马峥无辜道:“他脸上也没有不能招惹的字眼啊。”
“糟瘟,休要多言,看箭!”
司马峥灵活的在箭丛下躲闪,他艺高人胆大,竟还有闲暇游龙戏凤的调戏人,笑吟吟道:“他都没反对,劝大家看开点,我跟他颠龙倒凤的时候你们还在睡大觉,现在生米煮成熟饭,你们这就是棒打鸳鸯,就是学那煞风景的焦母。”
何子鱼抹了把泪,一探身,厉声骂道:“死贱人!我他娘几时跟你颠龙倒凤了?你撒泡尿照照自己,全天下的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跟你睡!”
司马峥突然就不说话了,一脸阴沉的盯着他。何家子弟围着哭红眼的幼弟喜笑颜开。
“骂得好,你在哪学的?”
何子鱼辛酸的吸了吸鼻子,骂完后继续朝司马峥放箭,司马峥神情冷郁的荡开箭簇。
“你真是不知好歹。以前你总跟我说方逊欺负你,我现在让他吃了个大憋,算是给你报仇了,难道不好么?”
“放你娘的屁!”何子鱼叫道,“你叫我完蛋了,你还把我们何家都害了!”
“这锅我不背,姓黄的丢了瓜州,黄家人现在还好吃好喝的到处搜刮吴地钱财,我拿你换一个梁州,偏生就有这么多话说。”
“少来!你他娘的给我等着——”何子鱼一探身,被兄长们连忙拉回来,“我一定要杀了你!”
司马峥邪邪一笑:“那我想死在你身上。”
何家子弟狰狞的咆哮起来,羽箭不绝如缕的往下飞。
“死骗子,臭流氓!”何子鱼刻毒的望着那滑不溜秋的人,“王八羔子,狗娘养的小畜生!”
“心肝——”司马峥欢快道,“你骂什么我都爱听,再骂几声吧。”
他这厚脸皮的混账样把何家子弟气得雷霆大怒,也顾不上世家风范了,那些个难听粗俗的字眼遍地开花,急赶着送去。他都心安理得的收下。
大家正厉声骂着,就见关外那缺德畜生跳下马背,把地上的箭捡起来,拿绳子缠了一大捆,往马背上一丢,朝他们一抱拳。
“多谢各位大舅二舅雪中送炭,这些柴禾弟夫就笑纳了。”说完向何子鱼隔空送来一吻,“心肝,跟哥哥走么?”
何子鱼眼前一黑,身子往后倒去。几人手忙脚乱的把他接住,连忙掐人中,压心口,他颤巍巍的睁开眼,气息奄奄的呜咽一声,兄长们又将他带回训练场,沙包加背,鞭子追着脚脖子赶。
于是接下来,训练场上就多了一道奇观——只见那背着沙包的少年哭爹骂娘的在兄长们的鞭子下往前磨蹭,时不时就滚到地上装一回死,被几鞭子抽起来又不情不愿的抗上沙包。
他每天必要在训练场上落下一大截,刚开始是孤零零的背着沙包,后来孤零零的拉着训练用的辎重,然后孤零零的在两道高墙间来回溜达。
他折磨兄长们,兄长们也折磨他,一时间挥鞭声、呵斥声、劈叉的狞笑声,以及小鱼公子的哭骂声,倒地就死赖着不起的哼唧声,每天姹紫嫣红地在训练场各处徘徊。几弟兄时不时还要追上城楼,因为敌方的小将又开始叫魂了。
残废的小鱼公子一听到那声音就像吃了灵丹大力丸,抓起石头就朝楼上窜。
然后就是一片怒不可遏的咒骂声,以及那信马由缰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欢笑声,闹得沸沸扬扬。
方逊忍了几天,在楼门口前立了一张“何子鱼不得入内”的牌子,这牌子被急风刮倒过数次,几个守卫每每在人还没卷过来时就开始拦,最后总是一场空,不得不叫来大将军,去把那指天画地的何家列位公子请下城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