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风放在孟云欢身边久了，染上了她的些许气息。
睡梦中的梁孟元无意识地蹭了蹭孟云欢的手，又伸手抱住了披风，嘴里还喃喃地低语着：“姐姐，不吃烤兔～”
听着这梦话，孟云欢不由地笑了。
她不想窥探他们的梦境，可她知道，眼前这个少年，此时梦里有她。
梁孟元和江婉还有顾尚最喜欢在城里乱跑，每天带回来一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前几天也不知道他们从哪找到了一只最普通的凡兔，白白的绒毛，红红的眼睛，只有巴掌那么大，窝在掌心里，像是一捧冬日里的雪一般，被梁孟元献宝似的抱给了她，还非要问她可不可爱喜不喜欢。
孟云欢那时一心想着该怎么离开，便敷衍着说：“可爱，喜欢，肉也嫩，烤了应该很好吃。”
当时惊得梁孟元委屈地瞪圆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好像她做了多么让他伤心的事情。
小兔子这会儿正躺在顾尚给它做的窝里熟睡着，还时不时地蹬一下腿儿。
兔子很可爱，他们也很好，这座芙蓉城她也开始喜欢起来。
中秋……也快来了。
可是，她也是时候该离开了。
孟云欢走出院门，施了一个结界，将整个宅院一丝不落地护了个彻底，想要打开结界，只能是有人从院子里侧将院门打开。
今夜月明星稀，芙蓉城不像鬼城，尽管不需要睡觉的修士众多，但芙蓉城的大街上此时早已一片寂静，没有半个人影。
月光照进此时仿佛空城一般的芙蓉城，却照不全这芙蓉城内被院墙遮掩的小巷，行走在光与暗影之间，孟云欢无比安心，因为这才是她应该过的生活。
早就想过要回万妖城一趟，也该去了。
夜里的芙蓉城，城门紧闭，但也拦不住孟云欢。
等到天光微亮时，孟云欢早已经出现在距离芙蓉城百里之外的小道上。
晨时的日光并不晃眼，落在梁孟元的脸颊，将他温柔地唤醒。
梁孟元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看了一眼落在他腿上的披风，愣了愣，随即兴高采烈地抱起披风就跑向孟云欢的房间。
他轻轻敲了敲门，又乖又开心地喊：“姐姐！”
本以为孟云欢会来开门，可过了好一会儿，房间里都没有动静。
笑容僵在了梁孟元的脸上，他伸手微微用力一推，门被推开了，而门内，空无一人……
梁孟元抱着披风，缓缓低下了头，睫毛颤了颤，窥不见他眼中的情绪。
江婉的房间离孟云欢的房间最近，许是听到动静被吵醒，没过多久，她推开房门走了出来，看到梁孟元正抱着什么似的，低着头坐在孟云欢的房门前。
江婉见状心中便觉得有些不妙，像是怕惊扰到什么一般，她轻声问道：“孟元，你在这里干什么？云欢呢？”
梁孟元的眼睛眨啊眨，被藏在睫毛下的眼眶湿漉漉，始终没敢抬起头，几息过后，他颓丧地低声回答道：“走了。”
江婉瞳孔一缩，酸涩的泪意涌上鼻尖。
其实他们几个人心中有数的，从那晚鬼城之后，他们就知道云欢她已经不打算让他们跟在她身边了。
是他们不想让她走，所以才竭尽所能地想要将她留下来，这几日云欢看起来心情好了不少，话也多了，他们原以为她已经不打算走了，可原来，她从来就没想过留下来吗？
其实他们也不是非要勉强云欢带着他们，可是没有人陪在她身边的时候，云欢还会努力活着吗？
修仙界这么大，又危机四伏，有些人分别之后就不会再相见了，又或许在不知道的时候，那个想见的人就再也见不到了。
那他们和云欢呢？再见又会是何年月？
每日宅院中，总是这芙蓉城里少见的一日三餐都升起炊烟的门户，云欢受了伤，这芙蓉城酒楼虽多，但谢忱他们几个也在学着凡人的模样，给云欢炖汤做饭。
可孟云欢走了，这一切也就没了意义。
宅院里少了一个云欢，却寂寞了不少，可又似乎跟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
谢忱依旧是那个清冷的少年，唐矜言总是性子温柔，娃娃脸的梁孟元依旧天真活泼，顾尚也还是那副霸道的性子，江婉也还是那个性格骄傲的姑娘，杜时州一如既往地沉默寡言。
他们和以往在仙瑶宗时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变得不爱笑，只是心里多了个记挂的人，那是个姑娘，也是个妖。
日子一天一天似流水一般过，中秋的前一夜，芙蓉城的烟火便不绝于耳，满城灯火通明。
明明满城的人几乎都是修士，可团圆喜悦的热闹透过院墙跑进了千家万户，即便是关着院门都阻止不了。
中秋这天，唐矜言还是和杜时州做了一桌子的菜，只是这些菜谁都没动，顾尚看着围坐一桌却又像是木头一般的其他人，便气不打一处来。
“又没有人要吃，做这些菜干什么？当大少爷当习惯了，你们是灵石多了没处花是吧？！”
梁孟元撇撇嘴，“可是姐姐喜欢。”
明明心里惦记着某个人，偏偏又刻意不提起她，仿佛这样就能显得他们并不在乎，可是这样的假象只需要一句话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打破。
一把无名火自顾尚心头烧起，他咬牙切齿地说：“好端端的，提她做什么？她不是不想跟我们待在一起吗，走就走了，何必自作多情惦记她，人家压根就不在乎我们！自作多情成这样，你怂不怂？！”
梁孟元不服气：“万一姐姐又回来了呢？”
“梁孟元，不要痴人说梦了行不行？她走了！”
热气腾腾的菜凉透在了芙蓉城的深秋里，梁孟元沮丧地低头，藏起了眼角将落未落的湿痕。
“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夜里睡着，姐姐就不会走了。”
要是他没有睡着，就可以及时发现，让姐姐留下来了。
谢忱凝着眉，神色恍惚。
唐矜言看了看这一桌的人，要么沉默不语，要么神色失落，他叹了一口气，不得不承认，或许孟云欢曾说得对，他们之间不是一路人，本不该强行凑在一起。
他轻声安慰梁孟元：“不是你的错，她的心不在这里，我们留不住她，让她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做自己想做的事……挺好的。”
像是在安慰梁孟元，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他们本不是一路人，可如果能再选择一次，他希望，他们依旧能够和孟云欢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