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云欢和剩下的谢忱、唐矜言还有梁孟元还在有一杯没一杯地喝着灵酒，客栈二楼大堂靠近大街的长廊处便传来了极为热闹的喧嚣声。
谢忱他们从未来过鬼城，饶是谢忱和唐矜言再是沉稳，也不免激动地跟在梁孟元身后往长廊走去，三个少年满眼惊喜地看着楼下百鬼夜行的游街大典。
孟云欢实际上也是第一次来鬼城，听到三个少年的惊叹声，犹豫了一会儿，便也跟了过去。
鬼城的夜晚，天空显得格外低垂，只是站在客栈二楼的长廊里，便觉得星星触手可及。
梁孟元坐在长廊下的长凳上，趴在栏杆上，低头看着楼下的百鬼游街，忽然间便看到那些或狰狞或美艳的鬼群中，有一只撑着白色纸伞的鬼，居高临下，看不清那只鬼具体的模样。
看着那只鬼，梁孟元不合时宜地想到了孟云欢白日里从不离手的油纸伞，他歪着脑袋问：“孟姐姐，你们梦妖不能见太阳吗？为什么白天你总是撑着伞啊？”
梦妖又不是鬼，鬼才会怕见阳光吧？
孟云欢的目光也落在了那只撑伞的鬼身上，因为那只鬼撑着伞的模样在群鬼中间也十分显眼。
“是啊，不能，我跟那只鬼其实又有什么区别呢？”
孟云欢想，冰冷血腥的化骨池早就成为了她的埋骨之地，她现在的身体是和元神都早就不单单是原来的自己。
那个半人半妖的孟云欢早就已经死了，而她，不过是个被一手制造出来的怪物，这样的她哪有资格见日光？
这世间的温暖，不属于她。
梁孟元不太明白，却又闭上了嘴。
或许只是因为这里是鬼城，尽管孟云欢心里清楚，她心心念念一心想要见的人终归不可能在这座城里，可她却始终觉得，当她站在这座鬼城里，是她距离爹娘最近的时候。
莫名的，孟云欢想要多说些什么。
“那年我八岁，我爹的修为到了筑基期大圆满，只差一步就可以修成金丹，我们满府上下都很高兴，因为我们安南城的城主也不过是金丹修为。
我爹也很高兴，但他高兴的不是自己，而是为我高兴，那年我炼气五层，我爹说我比他有天赋，说我是他的骄傲。你们知道，想要成为一个人的骄傲究竟有多难吗？”
孟云欢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眉目清秀的三个少年，他们干净清澈、朝气蓬勃，永远意气风发，正是一生当中最好的时候，也是让人最羡慕的时候。
而她，也不过只比他们大了几岁，可她的心却早已迟暮。
他们有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未来和希望，而她这一生只能守着残念苦苦煎熬。
忽然间，孟云欢就没了倾诉的欲望。
说到底，他们和自己是不一样的。
他们有亲人，也有师门，他们是宗门内的亲传弟子，少年英才，在赞誉中长大，师弟师妹崇敬，师兄师姐爱护，更有师父悉心传授教导。
而她没有父母，没有同族，孤身于这天地之间，所有的一切只能自己来背。
她作为半妖时，不人不妖，作为妖时，却也不被其他妖族接纳，因为她也只是妖皇的一个作品而已。
不同的人，终究无法感同身受。
孟云欢忽然间便觉得，他们就像天边的圆月，而她就像是可有可无微弱至极的萤火，只有在黑暗中才能发出渺小的光，一旦靠近他们，便会永沉黑夜。
也许她答应谢忱让他们跟着自己，也不单单只是敷衍，而是她依旧渴望光亮，可她明白，终她这一生，都成为不了光亮。
她来这世间时，也曾是被期待的孩子，可是而今她却一无所有。
她不曾在白天里让自己见过阳光，夜晚的星辰却也照亮不了她，她只能踽踽独行，浪费一生。
百鬼游街仪式的队伍慢慢地经过客栈，喧嚣的声音越来越小，客栈二楼的长廊也沉寂下来，谢忱觉得自己无法形容此时看到孟云欢。
这万千星辰明明落在她眼中，可她的眼里一片死寂，没有半点光亮。
谢忱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她明明才二十多岁，在妖漫长的一生里，她甚至能被称得上只是个孩子，可她却要担负起这本不属于她的一生和责任。
可是谢忱却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似乎所有的言语在孟云欢面前都显得无能为力。
这气氛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来气。
游行的队伍刚离开，江婉和顾尚还有杜时州的声音便传进了客栈，宛如天籁一般拯救了谢忱和一旁无所适从的梁孟元。
孟云欢自嘲地笑了笑，刚要起身，少年温柔到如星辰的光辉一般缱绻的声音轻轻落在孟云欢的耳旁。
孟云欢抬起头，看到唐矜言就站在她身前不远处，神色认真地说道：“你是我见过最坚强的姑娘，也是最厉害的妖，你的爹娘，他们都会为你感到骄傲，能够认识你，我也很荣幸。”
少年白皙的脸庞让泛红的耳垂愈加明显，转身慌不择路的模样也莫名的可爱。
孟云欢低垂着眸，明知道这只是安慰，可她的心头还是不可抑制地生出了几分异样。
楼下隐约传来欢喜的说话声，孟云欢凭栏远眺，却只能看到这方寸之地，唯有那低垂的星空看不到尽头，触手可及，却又遥不可及。
江婉他们在鬼市逛了一圈，正经东西没买，买的全是些乱七八糟没曾见过的玩意儿，什么吃了之后能在头顶开花的丹药，遇到妖兽的时候摇了、妖兽就只会追着你一个人跑的铃铛，最让人想不通的是，他们三个人花了五块灵石买了一瓶据说效果神奇的水。
孟云欢下楼后看着他们打开了那小小的琉璃瓶在仔细传说中的研究神奇效果，却半天都看不出来的模样，眼神复杂地看向这三个去了鬼市的人，无语地问：“你们就没想过自己会被坑吗？”
顾尚略显霸道的眉眼满是浓浓的怀疑，“怎么可能？鬼市里神奇的东西多了去了，一时半会儿研究不出来也是很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