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长乐话一说完,整个前厅便就瞬间安静下来。
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精彩,眼波流转,各怀鬼胎。
要说这表情最有意思的,当属离许长乐最近的纪淑京,因为离得最近,所以脸上表情看得也最清楚。
许长乐亲眼看着纪淑京的脸由慈爱变为呆愣再变为愤怒再变为现在的隐忍,若不是自己也得做戏,许长乐肯定会放肆地嘲笑。
但现在虽然不能嘲笑,许长乐也知道如何做才能杀人诛心:“大伯母,您和大伯真的是一心为长乐好为侯府好,小时候,长乐虽与大堂哥很少见面,可也知晓大堂哥常叫您和大伯头疼。是以后来,您带着大堂哥来我家的时候,我害怕极了,尤其是大堂哥现在不学无术,反倒是吃喝嫖赌一样不落,我当时都想着,要是您和大伯非要大堂哥继承爵位的话,我就一头撞死在宫门前以死明志。”
这几句话,许长乐说得极为响亮,确保在前厅里的每一个人都能听见,再配上许顺和纪淑京那脸上精彩的表情,许长乐简直是高兴得不得了。
趁着二人还没反应过来,许长乐又道:“可,我,我实在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竟然怀疑大伯和大伯母您想夺我侯府爵位,我真是罪该万死,大伯母,您放心,即便您和大伯不愿意在丧仪之后继续留在侯府,我也不会忘了你们二人的,以后也会常去绵阳看望你们。”
许长乐说罢,还一副不舍的模样将纪淑京揽在了怀里:“大伯母,如今您于我是再重要不过的人了,我是真的想让您和大伯留下来,可是你们二位是长辈,我一个做晚辈的,又哪里有资格替你们二人做决定,你们想走,我又如何能留。”
许顺和在一旁看着许长乐这样会演戏,他想过许长乐会哭会闹,但是没想到许长乐竟是学会以退为进了。
这绝对不是许长乐有的本事,许顺和这才反应过来,许长乐跟姜祈宁分明就是串通好的!
她说姜祈宁怎么好端端地来道歉,还特地说了让他来招待宾客,原来都是在这儿等着他们呢!
可如今骑虎难下,这么多宾客在前,他不能反驳许长乐的话,他总不能说他要给他儿子争爵位吧?总不能说他回来费心费力就是为了侯府这个爵位的吧?
可是如果他什么都不说,那就等于是再也得不到爵位了,今日之后,这前厅发生的事情就会传播整个京城,所有人都会知道他不会动宁远侯府的爵位。
所以如果他后面还想在去宫里为许长贵请封的话,那不是啪啪打脸吗?
看着许长乐将纪淑京抱在怀里假哭的模样,许顺和只觉得呼吸都不顺畅,许长乐这是将他架起来了,他下来不是,不下来也不是,进退两难,无论怎么选,都有得失。
许长乐抱着纪淑京的时候,也一直在观察许顺和,看着许顺和逐渐清明的眼睛,她知道,不能给许顺和太多的反应时间,她得快刀斩乱麻。
许长乐的眼睛在拥挤的人群中迅速扫过,然后确定了一个人——镇国公府的苏老太太。
小时候姜祈宁跟在先侯爷后头去过镇国公府几次,那个时候她是这位老太太的座上宾。
但许长乐心里头也没底,毕竟宁远侯府已经形同虚设了,苏老太太愿不愿意搭理她都是个问题。
时间紧迫,许长乐也没功夫考虑那么多,她放开纪淑京便就走向了苏老太太:“老太太!”
许长乐摸着眼睛就扑进了苏老太太的怀里:“老太太,您是看着长乐长大的,您说长乐该多伤心,大伯和大伯母这样好,长乐却是怀疑他们,长乐心里真的是愧疚死了。”
面对许长乐的行为,苏老太太是很疑惑与不解的,她不知道许长乐怎的突然就与自己亲近起来了,还说什么从小看着她长大,她只是从前见过几面而已。
只是人老了就是喜欢年轻可爱的小姑娘,她这段时间也听了不少有关于许长乐的事情,觉得这丫头分外可怜,所以她看着也心疼。
“好孩子,这自然不能怪你,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侯府陡生变故,你警惕些也是应该的,这怎么能怪你呢。”苏老太太用慈爱的目光看着许长乐,布满皱纹的手在许长乐的头上轻轻抚摸。
许长乐感受到了久违的宁静,有那么一瞬间,她是真的鼻酸想要掉眼泪。
苏老太太安抚完许长乐,还不忘夸赞许顺和:“早说宁远侯府满门忠烈,家风就是如此啊,即便自家有子能承爵位,竟也是可以不要,多少人,就为了那么一点权力,争得头破血流,家破人亡的,侯府当真是清流。”
在场的人没有谁的地位比苏老太太高了,所以苏老太太这样说,也没有人敢有异议,纷纷附和,许长乐也正是看中这一点,这才选择到苏老太太面前哭诉。
原本是是属于许长安的丧仪,如今竟是变成了许顺和纪淑京的夸赞会,所有人都要到他们俩面前夸赞上两句。
许顺和纪淑京心里别提多憋屈了,这根本就不是他们所想的!
他们想要爵位,才不想要这些虚头巴脑的名头,可他们身不由己,除了笑着接受笑着感谢别无他法。
许长乐伏在苏老太太膝头,眼里带笑的看着许顺和纪淑京。
曾几何时,他们也是用这种眼神看着她的,在她大病初愈放心身边的人全部被换了以后,在她被他们带过来的下人磋磨他们不轻不痒的骂了几句以后,在她终日郁郁寡欢受不了想要离开侯府以后。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许长乐从未体会过这种感觉,这种大仇得报的感觉。
今日之后,许顺和一家就别再想染指侯府的爵位了,他们的脸上带着笑意,眼里却是死寂,许长乐很喜欢他们这样的表情,就好像,余生都没有希望了一样。
这实在是喜事,许长乐看着满府的白幡和白色灯笼,突然觉得还是很应景的,他们的期望的确是死得彻彻底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