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咔嚓,咔嚓。”
吉安知府伍文定在吃黄瓜,袖子高高撸起,一只脚踏在石凳上。
范进看到伍文定长衫下露出的腿毛,知道形势一定很紧急。
以前见到的伍文定虽然面相彪悍,毕竟是读书人的形象,现在连形象都不顾了。
跟自己乞丐的尊容,相得益彰。
伍文定转头看过来,顺手把一根没吃的黄瓜抛给范进,看向后面的谢思水——
“谢志山,你还没有死吗?不是说,你的人头被献给范进了。”
范进猛地转过身,惊悚地看着谢思水。
谢思水走出来,从容地说:“草民见过知府大人,我叫谢思水。谢志山是我同父异母的兄长,比我大一岁。”
“我知道谢志山有个弟弟,但你是谢志山。”伍文定笃定地说,又看向范进:“你怎么也没死?不是跳水殉国了?”
范进哭笑不得:“局势到底有多坏,伍大人说话阴阳怪气的?”
谢思水还是谢志山的问题,虽然惊悚,以后再说。
“局势能有多坏?”伍文定冷哼,“宁王一叛,各地衙门官员都挂印跑路。我属下的官员也有想溜的,被我一刀一个。”
范进:“……难怪我们一路走来,发现吉安比别的地方安稳。”
宁王再凶残,对官员还要意思意思招降,不从的才砍。伍文定比宁王还凶残,敢跑路的先砍。
不凶残的悍匪不是好文官。
伍文定就是这样悍匪。
蘧景玉听到范进跟伍文定的对话,算是明白为什么王守仁和范进不约而同来找伍文定。
朝廷让这样的人来做江西核心地带的吉安知府,就是为了给宁王一个坑。
“吃瓜!怕什么!”伍文定走过来拍拍范进的肩膀,“宁王向来名声不好,就算走得出江西又怎么样?天下人能服他?”
范进说:“我也这么想的。和宁王比起来,皇帝都可算明君。”
“皇帝……”伍文定皱了皱眉,不想评价。
皇帝若算明君,能纵容宁王,把江西搞成这样?
大哥别说二哥,半斤八两。
范进“咔嚓咔嚓”吃瓜,边吃边问:“王巡抚呢?”
“他手握棋牌、兵权在手,是此次平叛的总负责人。此刻在调兵遣将、查探敌情,一时没空出来见你。”伍文定解释。
范进问:“他这么忙你为什么还有空在此吃瓜呢?”
“我特意抽空出来见你这个勇士!我吃瓜有什么问题?我的职责是稳定吉安,给平叛官军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地方。”
伍文定说着挥挥手,“你们先去洗一洗、换身衣服,我再让人带你们去见王巡抚!读书人应该注意一点形象。”
说完撸了撸袖子大步离开,举手抬足间腿毛若隐若现。
蘧景玉终于发出灵魂一问:“他长衫下没穿裤子吗?”
唐伯虎走出来,小声说:“伍知府到夏天是这样的,说凉快。一般来说,不会露出不该露的,读书人要注意形象。”
蘧景玉看看唐伯虎,又看看范进。
他悟了。
他之所以没有中举,只能做个幕僚,就是因为他太注意形象。
衙门里的仆役烧好热水,三个很有前途的乞丐沐浴更衣,又狼吞虎咽地干饭。
吃饱喝足,谢思水拍拍肚皮,觉得自己可以做一个饱死鬼了。
“范大人,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谢思水问。
范进说:“你喊范大人,是不认我做老师了吗?叛出门墙的逆徒,人人可唾弃之。”
“你还会认我?”谢思水苦笑。
范进坐直身子,盯着谢思水的双眼,严肃地问:“你看我是谁?”
“是范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