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烛不在帐外,大约是和青橘玩儿去了。
她正欲挑开毡帘,却听见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
“那所谓的龙王像,是陛下的手笔吧?”
声音娇软又狡黠,是慕容九里。
她继续道:“天子日渐老去,太子却年富力强,偏偏还深得民心,在民间比他那个九五之尊还要深受百姓爱戴。天子生性多疑,再加上本就不喜皇后,自然容不下周显元。天子想利用龙王像,给周显元泼上穷奢极欲的污名,却没想到,周显元哪怕背负百姓唾骂,也要拆毁塑像。在江边的那一番话,偏又催人肺腑,哪怕是毁掉塑像,也没让百姓对他反感。等消息传到宫里,只怕老皇帝要被气死了。”
魏紫怔怔的。
原来那尊龙王像,乃是天子的手笔?
她幼时便知“舐犊情深”,天底下哪有不爱孩子的爹娘,怎么天子却……
“那又如何?”萧凤仙讥诮的声音紧随着传了出来,“皇帝和你爹两重手笔,周显元能凭运气躲得了一次,却无法凭运气躲过第二次。他那种人……天性笨拙,气运是不会眷顾这种人的。太子之位,他坐不稳,朝内朝外,没有人希望他坐在那张位置上。”
魏紫紧紧握住食盒提柄。
她正发呆,一只白嫩的手忽然挑开帐篷。
慕容九里歪了歪头,笑容甜美:“抓到一只偷听的呆鹅。”
魏紫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半步:“我……我不是有意偷听……”
慕容九里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与她错身而过,声音懒散:“凤仙哥哥,这只呆鹅就交给你了哦。”
魏紫失魂落魄地进到帐中,毡帘在她身后垂落。
帐篷很厚实,遮蔽了所有日光,只能靠蜡烛照明。
萧凤仙瞥她一眼,一边脱掉那身污浊不堪的官袍,一边道:“你来干什么?”
魏紫把食盒放在桌上,低头掀开盖子:“给你送几个馒头,还有针线和皂角珠。你的衣裳又脏又破,得好好洗一洗了。”
夏日炎热,她把鸦青长发全部梳了上去,梳成了一个漂亮的高髻。
这一低头,便露出一截纤细白嫩的后颈,衣领中隐隐透出雪白的脊背,烛火下一身冰肌玉骨犹散发出薄玉般的莹光。
萧凤仙随手把官袍和革带都扔在地上。
微卷蓬松的马尾铺散在身后,他穿一袭牙白中衣,盯着魏紫,狐狸眼幽暗深沉,喉结微微滚动,勾唇时露出的森森白牙,像是即将咬向猎物的利齿。
他微笑:“你知道刚刚你听见的那些话,是不能说出去的吧?”
魏紫把东西摆在桌上,指腹搭着针线,久久没有答话。
她娘亲虽然待她不好,却也不至于要取她性命。
可太子殿下……
如果人活在世上,连至亲父母都要取他性命,那么他该多么可怜,还不如从一开始就别把他生出来。
她眼睫轻颤,轻声道:“太子殿下是个好人。”
“他是不是好人,跟旁人是否会取他性命无关。”
萧凤仙走过来,高大的身影笼罩住魏紫,他冰冷的手覆在少女的后颈上:“嫂嫂,京城不同于山阴县,有些话,听过即该忘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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