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罗云仪回相府的第二天,钟离毓谨便暗地里差人给我送了好些活血化淤的药,内服和外敷的都有,我用着,脸上的肿消得很快。
我本来以为罗云仪住进府里,相府里面会闹上一阵子。
但是罗云仪已经进府一个月了,这一个月里魏钰涵吃饭喝水都是在自己的院子里,不曾会客也不曾出门,尹穆海也都住在罗云仪的房间,一个月下来也算相安无事。
魏钰涵什么都不做,我便也找不出错。
直到这天,尹宛然竟然自己送上门了。
午后,盛夏闷热,尹穆海出门为罗云仪买蜜饯,我正在房里和罗云仪一起吃水果,尹宛然端着两碗甜汤,不曾气敲门便进来了。
“是厨房新熬的杏仁薏米露,我给父亲和姨娘送些来。”尹宛然抬眸时,看见房间里坐着的人是我,眸子骤然冷了下来,唇角乖巧的笑容也僵了僵。
看来这一个月以来,尹宛然也没见过尹穆海,不然不会这般笑意盈盈地上门来寻。
我和罗云仪没有接话,直直地看着尹宛然。
尹宛然又尴尬地笑了笑:“既然父亲不在,那这杏仁薏米露便是姐姐的了。”
我叉了一块蜜瓜放进嘴里,漫不经心地嚼着,看了眼尹宛然脸上的汗珠,如此心切,想必尹宛然是来为魏钰涵和尹穆海求和的。
尹宛然说完,便自顾自地在圆凳上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敛了敛衣衽:“听闻这些日子,父亲都在院子里陪着姨娘,姨娘在府里住的可还习惯?”
我看着尹宛然谄媚的表情有些反感,转头向罗云仪道:“时候差不多了,姨娘该吃安胎药了,我去给姨娘拿来。”
罗云仪向我点了点头,但是眼神里却流露出了一些不安,
我起身向芩枝芩朵道:“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你们两个在这里陪着姨娘。”
“是。”
我沿着廊下往厨房走去,抬起手将碎发挽到耳后,回头望去确认四下无人,便转头进了恩苑。
从恩苑出来,我握紧手心往厨房走去。
“我来给罗姨娘拿安胎药。”
“已经好了,大小姐。”厨房的小帮厨同我道。
经过这次尹穆海和魏钰涵的冷战,相府里面已经开始渐渐承认我这个嫡女了。
我看了眼门口摆放好的安胎药,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目光转向炉子上炖着的甜品:“这是什么?”
说着,我用手绢隔着,轻轻掀起盖子,里面炖着洁白晶莹的燕窝。
“回大小姐,这是夫人的燕窝。”
我将盖子盖回去,又自顾自地笑了笑,端着安胎药离开了。
回到屋子里的时候,尹宛然仍坐在凳子上,罗云仪斜倚在榻上,满脸的烦躁。皱着眉头,不耐烦地听着尹宛然说话。
“姨娘可知这京都城里有家茶楼,书说得极好,虽是简陋了些,但文人墨客极多,也是个打发时光的好去处呢!”
“我不爱听书,也不爱喝茶。”罗云仪冷漠道。
我听完忍不住想笑,迈进门缓声道:“姨娘,该喝安胎药了。”
我将托盘放在桌上,端起药碗递给罗云仪:“我去时已经煎好了,现在喝应该刚刚好,不会太烫也不会太凉。”
罗云仪接过我手里的药碗,看着我笑了笑,没用汤匙,仰起头几口便将汤药喝完了。
我站在一旁,将空药碗接过来重新放回桌子上。看了眼外面的日头,尹穆海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快回来了,便装作不经意地用胳膊边缘轻轻将桌上的杏仁薏米露带倒。瓷碗跌到地上便四散碎开来,汤水撒了满地,沾湿了我和尹宛然的裙角。
“大小姐没受伤吧?”罗云仪从榻上直起身子,紧张道。
“没事没事,”我说着赶忙蹲下身子收拾地上的碎瓷片:“芩枝芩朵,去拿个簸箕和墩布来。”
“好。”
我缓缓地捡着地上的瓷片,将手心里的东西贴在捡起的碎瓷片下面,又轻轻将碎瓷片底部沾上洒落地面的杏仁露。瓷片上贴着的东西就自然的泡进了地上的杏仁露里面。
我用余光看见一双黑色的靴子在门口站定,装作惊讶道:“这是什么?”
说罢,从地上将几根红色的东西捡起来,放在眼前。
我蹲在地上,看着门口的尹穆海看着我手上的东西。表情由欢喜骤然转为凝重。
罗云仪也忍不住惊了一声。
“这是谁带来的?”尹穆海的声音里带着怒气。
尹宛然缓缓从座位上站起来,好似被尹穆海突然的怒意吓到,怯生生道:“是我,父亲。”
“别叫我父亲,我没你这样的女儿!”尹穆海说着,走进房间在罗云仪身边坐下,一只手搂住满脸惊恐的罗云仪:“十几年我就养出了你这么个白眼狼,居然想用红花打掉你姨娘肚子里的孩子!”
尹宛然自己也吃了一惊:“父亲,你在说什么,女儿不懂。”
“哼,”尹穆海剜了尹宛然一眼:“这地上撒的是什么?”
“女儿特意去厨房炖的杏仁薏米露。”尹宛然说着,眼眶也红了红,来了半天,又是送甜品,又是话家常,却没落下一句谢。
“先不论有孕不能吃薏米,你连红花会落胎都不知道吗?”尹穆海越说越怒,眼神里快要眦出火来。
“方才二小姐跟我说这京都城里好玩的去处,就是想等我喝下这杏仁薏米露之后,在外面神不知鬼不觉地小产吗?”罗云仪说着,眼泪突然掉下来:“这相府,难道当真容不下我和我肚子里的孩子吗?”
“父亲,女儿当真不知啊!”尹宛然也慌作一团,不知该作何解释。
我轻轻咳了一声:“父亲,宛然与我一样,还是未出阁的姑娘,怎么会识得吃什么会小产呢?您莫要错怪了她。”
尹宛然听完我的话,也拼命地点起头来:“是了,父亲,女儿不懂这些的。”
尹穆海眸子里的光闪了闪:“你不懂,你母亲不会不懂。你母亲每日都要喝燕窝,喝燕窝时又要一并加些红花在里面。整个府上,唯一有红花的便是她魏钰涵了!”
这是我第一次听尹穆海直呼魏钰涵的全名,我怎么也没想到,罗云仪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对尹穆海的影响力居然这么大。
看来这步棋,我确实是走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