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秦沉吟片刻,似是也陷入了沉思,不知过去多久,这才回答道:“如果说随心所欲就能达到逍遥的境界,那么,夏桀和柳下跖随心所欲,滥杀无辜,也算逍遥了,岂不是玷污了逍遥的美名?”
“物物而不物于物,则遥然不我得;玄感不为,不疾而速,则逍然靡不适,此所以为逍遥也。”
承认客观事物的存在,却能超然于这些事物之上,不论是非得失,自由自在,这才是真正的逍遥。
支遁看着叶秦那双苍翠的蛇瞳,恍惚间看到了一片广阔的天地,能够包容万物,芸芸众生相在此显化出来,逍遥之姿,尽在其中。
他恍惚中看到一头庞大的鲲鹏从其中跃出,乘风而起,扶摇直上,随后化为大鹏遮天蔽日,连带着叶秦的形象都变得高大起来。
有那么瞬间,支遁觉得自己渺小到了极点,好似天地之间的蜉蝣。
再次定睛一看,还是身处寺庙当中,什么都没有变化。
眼前的大蛇却是闪烁着前所未有的神性。
支遁手上的佛珠转动的越来越快,就连呼吸也变得急促,昭示着主人不平静的心情。
他从未听过这样的见解,恍若心中的迷雾被叶秦缓缓拨开,他追寻这么久,终于隐约看清楚了那遥不可及的彼岸。
“敢问施主,对‘般若’又有和看法?”
“夫色之性也,不自有色。色不自有,虽色而空,故曰色郎为空,色复异空。”
“即色是空,非色灭空,此斯言至矣。何者夫色之性,色不自色,虽色而空。如知不自知,虽知恒寂也。”
前面的“色”是指认识上的“色”,后面的“色”则指事物本身。认识论上的“色”,并非客观实际的色,所以是“虽色而空”。
叶秦从时间和空间的角度出发,所谓“若动而静,似去而留”,变化的只是假相。
世间万物都有轮回,周而复始,一切兜兜转转,都会回到原点。
“般若学是讲性空的,至空无溪,廓然无物,一切虚空。”
无不自无是说万物的现象虽然存在,但要看到万物的同一本性,郎色论讲的是“郎色自然空”,是要就物质现象来看就是空的。
支遁在佛经内典之中,对《般若经》下的功夫最深,他在出家以前,就曾研究过《般若》。後来又经常辩论、讲诵《般若》,对此间学说很感兴趣。
但总觉得差强人意,似乎少了点什么东西存在,如今听叶秦道明,心中缺的那一角终于能够补全。
般若这个智慧包含六种,就是所谓的六般若。
“无智于智,故能运于智”,由于要教化,就不得不寄言,运用语言、名词、概念、文字,也就有智慧。
“智存于物,实无迹也”,般若智慧并不执着事物的形迹,至理是无名的,因此要明悟“所以寄”、“所以言”,以达到“理冥”、“智存”的境界。
“阿弥陀佛,今日听君一席话,贫僧感触良多,恍若心中迷雾被风吹散。”
一直以来支遁都在思考这些事情,却始终没有答案,可如今叶秦的讲解,却让他茅塞顿开。
支遁从蒲团上起身,朝着叶秦深深鞠了一躬。
“贫僧身无长物,没有什么好赠送的,唯有这串念珠一直随身携带,跟我良久,希望能够给施主带来好运。”
叶秦看着支遁手上的念珠,檀木珠子隐隐还能够闻到一股特别的味道,大概是受寺庙烟火熏陶,外表光滑圆润,没有任何瑕疵。
平凡而又不凡。
这串念珠跟随支遁已有几十年光阴,从他出家之前就一直陪伴,可以说是无比珍爱之物。
叶秦不好拒绝支遁好意,尾巴灵活一卷,那串念珠便带在了尾巴尖上。
原木色的珠子映衬着幽绿的鳞片,恍若无上佛韵流转其中,看起来分外和谐。
支遁双手合十,微微一笑,“此物与施主有缘,希望日后能够对施主有所帮助。”
可惜叶秦注定只能辜负他的好意,因为此地是斑驳岁月片段,似真似幻,随时都会离去,东西也带不出去。
个中缘由他也不好告诉支遁,三言两语也解释不清楚,索性收下这串念珠,“多谢。”
支遁摇了摇头,“该说感谢的人应该是贫僧才对。”
天色已经渐晚,夕阳的余晖落在了古老的建筑上,镀上一层粼粼波光,梵音低吟,晚钟飘扬,整个寺庙都沉浸在晚霞的余光中。
叶秦心神微微有些荡漾,神魂有种被牵扯的感觉,但是并不明显,意味着他在这里呆的时间不多了。
支遁在这一刻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语气有些怅然,“施主这是要离开了吗?”
叶秦点了点头,“到了该离去的时候。”
如同来的时候那样,支遁也没有问叶秦要去哪里。
一人一蛇来到了寺庙外,看着不远处的落日。
支遁忍不住问道:“还能有再相见的时候吗?”
“也许有,也许没有,但不管如何,希望你能够走出属于自己的路,佛法就在前方,且去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