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齐刷刷将视线看过去，这才看见一直蹲在墙角的那人慢吞吞抬起了头。
五十岁出头，却满头白发。
穿着一件破烂棉衣，下头一条黑色不知道从哪儿捡来的工装裤，腰间用麻绳当腰带，用力捆着，勒出干瘦得可怕的腰。
他甚至穿的是草鞋。
眼神有些木讷。
手里头拿着一根长烟杆，里头塞得不知道是什么，正冒着烟，散发出难闻的焦味儿。
听见有人喊自己，他浑浊的眼珠子闪了一下，而后站起身来，有些茫然又麻木应了声：“喊我？”
陈百顺瞪了他一眼。
“你半大不小了，家里头那些田地也好好拾掇拾掇，死了婆娘日子就不过了？还不是你自己造的孽？”
他骂了一声，又指了指陈满江，道：“我侄子想和你换驴子用，成不成？今天轮到你家用，你要是不用，和他换一下，下初三给你，咋样？”
刘土根似乎完全不在意。
他点点头，飞快又将脑袋低了下去。
似乎是“死了婆娘”这四个字有些刺他的耳，他垂在身侧握着烟杆的手一下子攥紧了。
“嗯，你拿去用吧。”
刘土根闷声道。
说完后，又准备蹲下去。
他吧嗒吧嗒猛地抽了一口烟，呛得周围人都往后退了几步。
毕竟抽的不是正儿八经的旱烟，而是从捡垃圾的手里头买来的“土烟”。
也就是一些乱七八糟抽不死人的草叶子，再加上一点儿碎烟叶子。
抽起来劲儿很大，杂味儿足，特伤身子。
陈满江倒是不在意，笑着走过去，轻轻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刘叔，我不会赶驴车，你能不能帮帮我？”
刘土根没吭声，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陈满江，到底是起身带着他走了出去。
…………
“就在这里。”
刘土根指了指外头的驴棚道。
“这驴子脾气倔，你得顺着来，要是叫它犯了倔，它能一步都不挪窝。”
刘土根说着，走过去，打开了棚门，又拍了拍它的屁股。
“咕嘎~咕嘎~咕嘎~”
驴子仰着头，发出几声嘶鸣。
刘土根牵着它走出来，将绳子递到了陈满江的手里。
“你自个儿试试，要是不成，就拿点吃的哄一哄，吃啥都行，路边的草拽两把，能吃得香。”
陈满江忍不住乐。
他打量了这驴子一眼。
皮毛黑亮，额头中间一点白，这年头虽说没啥吃的，但是这驴子倒是膘肥体壮，养得极好。
他忽然想到什么，扭头看向刘土根，问道：“刘叔，这驴子是你一直在喂的？”
刘土根点头。
“嗯，左右没啥事儿，一个人吃不了多少，混一天算一天，这驴子打小我接生的，熟悉，养着有感情了。”
陈满江闻言，点点头。
他盯着刘土根道：“叔，这赶驴子是个技术活儿，我上来就赶驴车，指不定就卡路上了，这样，你要是没事儿，能不能帮我赶两趟去县城？一趟我给你一元钱，咋样？”
一元钱，在这个年头，陈家村来说，着实算是一笔不菲的报酬了。
刘土根眼睛微微一亮。
他到底是个人，谁能和钱过不去？
只是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人请他干活，这叫他是真的有些受宠若惊。
“多了多了！”
他激动的搓了搓手，手里头的烟杆儿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