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学谨和女人手牵手,走到警察局大门口,“我们互相拯救了彼此,算造了十四级浮屠。”
“我们互相折磨的时候怎么算?”
“可以减去四,凑一个整数。十全十美,多好啊。”
女人拖着学谨往警察局里走,“警察同志,她回不去家了,咋办啊?”
警察同志不愧是专业人士,帮忙叫了开锁的师傅,还问清了女人的各种旧事。
学谨披着女警贡献的外套,蹲在墙角仿佛一株腐烂发臭的蘑菇,注视着人类如何彼此在苦闷的破生活中相互安抚。
真无聊啊……
学谨望着眼前的人和建筑物。
没有异能力突然开拓奇迹的世界,没有撕裂天空突然降临的旧日传说,没有梦幻的魔力少女舞蹈间打败怪兽,没有穿着胶衣的英雄们心怀光明对抗黑暗。
警察同志走过来问,“要不要喝点热水?”
学谨看了一眼对方手里的水壶,突然觉得做个电热水壶也算是对得起世界的栽培。
女警终于把女人送回家了。
学谨终于拿到了新钥匙,打开房门,掏出宝贝手机点击间付清账单。
关上门,人声在楼道里越拉越长,越来越淡,消失不见以后,房间里就空得仿佛露天的旷野之地,只有家电运行的歌声,回荡在学谨一望无际的人生里。
冰箱中放着一瓶奶啤,冰镇可口,软绵成熟。
学谨一边安抚自己身体里哀嚎她也听不见的内脏,一边咕咚咕咚喝个痛快。
躺在床上,打开手机,连刷十个喝酒有害健康的短视频,脑子里全是咕咚咕咚吞咽奶啤的回忆。
做完决定就后悔,做完事情就后悔,后悔以后再后悔。
人生不是串联的奇迹,而是串联的后悔,更可怕的事在于这些后悔彼此还会交友,一段时间后还会繁殖,子嗣又会诞生子嗣。
直到宿主被肿瘤一样的后悔的脓包所淹没、不留骨肉得完全吞噬。
夜晚来得很安静,月亮仿佛一个飘忽的影子。
学谨盯着天花板,时间给墙体雕刻的裂缝,仿佛一道可以打开的门缝,如果天上有一双巨大的手身下来把天花板门一样掰开,那么,这扇门是向里开、还是向外开?
梦比知识更快一步抓住了逻辑的脚踝,拎起来就挂在床头柜上,祈祷明天醒来学谨的脑子还在。
这一天,太累了,学谨沉沉睡去,梦境仿佛白天跳入的浅水,只能淹没灵魂的脚面。
灵魂有脚吗?
也许,最该考虑的问题,乃是灵魂是否真的存在。
学谨不知道答案,那些热衷于讨论这个问题的人,从来看不到她,而光路是可逆的,她也因此看不到那些问题和人和答案。
但是天一定会亮,因为太阳在学谨死亡前会一直存在。
那么太阳就是学谨人生中可以遇见的第一个永恒吧?
学谨躺在被子的堡垒里,痛恨太阳从来不爱睡懒觉,下一秒,她又开始痛恨自己,人为什么要睡觉又为什么要醒来?人为什么要吃饭又为什么要上厕所?
她理应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
而如今,她仍旧不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