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宫,议政殿!
武后一身缟服,高居在主位上,仔细地聆听东都刺史文德举的奏报。
公元657年,唐高宗李治颁布《建东都诏》,将洛阳改为东都,从此大唐帝国实行“两京制”,西京长安,东京洛阳!
文德军出自蜀地利州文家,四年前,他还只是一个小小的进士,但因为与武后‘梓里人’这层关系,加上又是坚定的挺武派,于是很快被武后重用,提拔为东都刺史!
别看只是一州刺史,但东都洛阳属于帝国陪都,文德举的刺史之位远不是鄜州那些地方刺史可以比拟的,李治时期,还没有京兆尹这个机构,所以两京的刺史,等同于京兆尹,放在今天,相当于首都一把手。
明面上,文德举的官阶为从三品上州刺史,属于东都最高行政官员,但尴尬的是,豫王一直担任东都留守,官阶比他要高两个品级,而赵伟霆又是河南府府牧,两人占据东都第一第二的官位,因此他这个刺史,反倒成了光杆司令。
一炷香后,文德举将洛阳城的情况全部通报完毕,武后揉了揉太阳穴,随口问道:
“文爱卿,你方才提到不久前,折冲府发生过一次兵变,这是何故?”
文德举拱手道:“回娘娘,是折冲府下面的一个参将,因遭受都尉鞭打,不堪羞辱,遂带领手下将士二十于人叛乱,兵败后尽皆伏诛,此事赵牧府有上奏朝廷!”
武后点点头,又问道:“那折冲府都尉是谁?可有被羁押候审?”
“回娘娘,都尉名叫谢士冀,在兵变中身负重伤,如今人已死了!”
“死了?”
武后凤眼一挑,露出些许的诧异,她稍作沉吟,便对文德举命令道:“给我好好查查这个谢士冀,看看他身前触犯过哪些罪责,最好是越大越好!”
文德举点头应允,随即又问出了自己疑惑:“娘娘,恕卑职多嘴,死的只不过一个都尉而已,娘娘为何会对他如此留意?”
武则天瞥了文德举一眼,没有急着开口,而是缓缓站起身子,双手背后,往殿外走,文德举赶忙跟在身后,小心伺候。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殿外,武后来到转角的石栏处,她居高临下,俯瞰着远处繁华的洛阳城,身子背对着文德举,略带训斥地点拨道:
“当初我把你迁到东都出任刺史,可不是让你来这儿颐养天年的,想要在东都掌握实权,那你就得先拿赵伟霆当权力的垫脚石!”
文德举心中一拧,惶恐的同时又显得格外的激动,从武后简短的话语中,他已经品出来一个重要的信号,武后欲扶持他掌控洛阳城!
来不及多想,他当即伏地拜倒:“娘娘恕罪,这些年卑职与那赵伟霆交手数次,奈何各司皆是他的人,况且背后还有豫王的助力,卑职实在苦无良策,还请娘娘示下,卑职该如何去做?”
武后转过身子,轻哼道:“明知对方实力在你之上,还非要与之正面交锋,你输的一点都不冤,想要扳倒赵伟霆,你不能把目光只放在他自个身上,而是应当先从他底下的人下手,折冲府不是隶属于河南府统管吗,如果能从那个都尉身上挖出点对他不利的东西,不管是真是假,只要能坐实他的大罪,那么,一个死去的都尉便成了你手里的一道索命符!”
武后的话,一下就点醒了文德举,他兴奋的再次叩拜:“谢娘娘提点,卑职知道该怎么做了!”
“起来吧!”
武后满意地点点头,复转身再次望向洛阳城,俯瞰着那鳞次栉比的楼阁,熙来攘往的人群,以及车水马龙的街道……渐渐的,武后的眼神变得异常的炙热,放在石栏上的双手慢慢握紧成拳,忍不住说一句:
“洛阳是个好地方,文爱卿,一定要帮我守好它!”
起身后的文德举,不明白武后为何突然发出这般感慨,于是下意识地躬身答道:
“娘娘放心,卑职一定鞠躬尽瘁,不负圣恩!”
说罢,见武后始终没有回话,便拱了拱手:“娘娘,卑职先行告退!”
文德举后退三步,正欲转身离去,却又被武后唤住。
“等等,还有一事!”
文德举赶忙拱手问道:“请娘娘吩咐!”
恢复神色的武后,严肃地说道:“公主要在洛阳待上三年,你让手下巡防官兵,加强对太平观周围的巡视,尔等要时刻留意公主的一举一动,一旦发现有对公主不利者……格杀勿论!”
“是!娘娘!”
文德举领命而去,一路走,一路回味跟武后的谈话内容,快到宫门口时,他突的明白皇后那句概况的深意。
‘一定要帮我守好洛阳!’
为何偏偏娘娘要说是……帮她!而不是帮陛下?帮大唐?
文德举身子猛的一震,想到太宗时期民间流传的那句谶语:“唐三世之后,女主武王代之!”顿时只觉后背一凉,不敢再往下想,脚步有些发颤地穿过宫门。
走了几步,他又不自觉地想到自己当时的错误回答,以致于白白丧失一个在武后面前表忠心的机会,越想越气的他,扬起手掌,照着自己的脸颊就是一耳光,在宫门侍卫惊愕的目光中,文德举哭丧着脸,低声嘟囔:
“哎,给你机会你都不中用!真是蠢到家了!”
说完,“啪!”的一声,又不解气的给了自己一耳光。
武后站在石栏处矗足良久,杨毅迈着轻盈的步伐,领着一个青衣女道姑来到武后身后,小声禀报道:
“娘娘,天道门的天师觐见!”
武后闻言,缓缓转过身子,目光看向三步外的青衣道姑。
只见对方手持浮尘,头戴碧玉发冠,身着青色的天师道袍,嘴角浅露微笑,有一种摄魂的妖艳之美。
她款款站立在原地,丝毫没有要上前行礼的意思。
一个小小的道姑,在面对皇后时,却举止清高,见而不拜,敢这般摆谱的道士,也只有天道门的那几位了。
如果李令月在此的话,她一定认得这个老熟人,此人正是仅凭一句话,就差点把赵侍活活逼死,最后甚至迫使自己这个公主当众在她面前下跪,她不是别人,正是石清风口中的那位师叔,天道门四大天师之一,玉真子!
武后自然是认识玉真子的,当初在她被册封皇后的大典上见过一次,但对天道门的好感,她跟李治一样,同样不感冒。
可身为皇后,对国教的天师,多少要给几分面子,于是她脸上绽放出一抹笑意,对玉真子微微颔首,行了一个道家礼仪:
“不知天师驾到,所谓何事?”
玉真子见武后率先颔首,这才回了一个道家礼仪,直接开门见山地表明了自己的来意:
“贫道听闻公主来洛阳出家修道,于是掐指一算,偏巧,今日便是黄道吉日,故此,贫道欲带她回太平观,亲自为公主受戒传度,还请皇后割爱,将公主交由贫道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