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回头来看向车内的医护同事们,他们每个人都闭目养神,神态是显而易见的疲惫,困乏到都没任何心情去考虑接下来的乡镇生活。
她忽感迷茫。
过去半年,她闷屈压抑,已无法正常工作和生活。
报名来此地进行医疗协作,很多人都觉得她是脑子一热。
她自己知道,她是为了逃避。可现在,她身处完全陌生的西北困苦之地,她有点分不清到底是为了自我放逐还是清净养心了。
孙伟贤不愧是有过四年援疆的经历,这点长途跋涉的劳累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他甚至和姚立永款款攀谈起来。
从他们的谈话中,姜隐得知,原来姚立永将于下个月光荣退休,退休后他将去隔壁周家村的卫生服务站继续做村医。
但是他深知年过六旬的自己不出几年将走到职业生涯的终点,于是在年初为周家村招了一名年轻人。
年轻人叫周慧妹,是司机师傅老周的女儿,同时也是个95后小姑娘,土生土长,学的是护理专业。
本来大专毕业的周慧妹是要做护士的,但是村里实在是缺医护人员,老周又想要让女儿留在村里,姚立永就将周慧妹招了过来,培养她成为了一名“准村医”。
这个关口,泽州中心医院派出专业医疗队伍前来支援他们,姚立永很是激动。
他恳请他们将来能带带周慧妹,让她成为一名优秀的村医。
孙伟贤问:“现在村医的话,县里还是有组织专业考试的吧?”
“这一块咱们县里还没有普及,只能我自己带带她,但是我也年纪大了,教得不好,娃儿学起来也慢。。”
“年轻人嘛,慢慢教,总会得心应手的。”
“但是孙主任,村里的老人们等不及呀,他们日常得配药、量血压,换季的时候,头痛脑热感冒的不少,实在是少不了村医哪!所以我想请你们这些发达城市来的医生们得空的话多指导指导慧妹,好让她早日服务咱们的村民呢。”
他们说话间,车已经开出镇中心,在原野小路上奔驰着。
此时月亮爬上树梢,加上路灯的探照,四周视野还算开阔,可以辨认得出周围的树木、村庄,一条歪曲的石子路通向未知的远方。
不过土门镇不大,不多时就到了卫生院。
所幸,卫生院不是太偏僻,虽然在土门镇下属的一泉村,但是设施还算现代化,大门进去就是一幢四层楼高的建筑,保安室和医院内部都亮着灯,皆有人值班。
车子在医院门口停了一下,姚立永没有让他们下车,只是简单介绍了下医院的地理位置,然后带他们去附近餐馆吃了晚饭,又把他们送到了一个翻新过的四方院落里。
院子叫一泉四村,是一个小社区,四四方方,层高两楼,土石结构,典型的北方样式,与卫生院隔了两条路。
这即将是姜隐等人为期六个月的“宿舍”。
姚立永已经为他们分配好房间:男士们住一楼,女士们住二楼。
众人早已累瘫,一安顿好,便早早的休息了。
姜隐也浑身疲乏,一进房间,行李箱都来不及收拾,就倒在了四方的单人床上。
三月的天,还算凉,她拿手摸了一下身下的被褥,柔软、厚重,又散着一股好闻的太阳香味。
她略有惊讶,竟没想到姚医生贴心到将他们的被褥都晒过了。
她稍稍抬了身子,环顾四周,头顶的白炽灯很明亮。北方的房子,层高很高,刷白的四堵墙,家具不多,一个白色衣柜、一个小方桌、一把椅子。
因为布置简单,留白多,所以显得十几平的房间似乎很大。
不压抑。
这让姜隐对这个小镇蒙生了一点好感。
但是她实在太累了,早早洗漱就躺床上了。
虽然床褥都晒过了,但是旧色的棉被依旧散出一股淡淡的棉脂味。
她躺在里面,明明很疲乏,但是闻着那股味道,一直辗转反侧。
她没由来的感到很不开心,脑海中明明寂静一片,她明明什么都不去想,可一股杂乱的情绪冲进了她的身体里。
她感觉到很混乱,很烦躁,胸腔处也很闷,闷得似乎喘不过气来。
她知道,她犯病了。
她张开嘴巴,在黑暗里大口喘息了一会儿,爬起来推开木窗子。
深夜的寒凉气息夹杂着冷风一下子扑到她脸上,她像溺水的鱼儿忽然得到了充足的水分一样大口呼吸起来。
氧气入肺,胸腔处的闷热逐渐散去。
她愣愣盯着这个偏远小村镇的夜景,四周群山延绵不绝,山峰成细小的波状,在夜幕里只有一条弯弯的曲线,从一段连着一段,在最北面的方位突然下降成了一条直线。
村镇的北端是一块平地?
姜隐细细看了一会儿,只觉得熟悉,脑子里也有些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