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郁琉微微皱眉:“阿元,此事难辨真假”
回答意料之中,苏清绝不置可否,她转身朝莲池看去,金莲簇拥,似一汪游弋的星河,让人不由想起蜃景中的金莲。
“我曾在蜃景中的大荒山见过你也见过那条龙”
那日形势危急,前事又接踵而至,她尚未来得及告知又遭逢此事,该来的总是要来,她有何理由不告诉他的过往
只是过往所经自口中说出也不过寥寥几句,却句句时过境迁。
话毕,周遭兀自陷入一片寂静之中。
良久,金郁琉取出一银制卷轴:“自簪花大会之后我一直追寻之事,如今似乎只剩最后一环,清绝,多谢你”
苏清绝身形一僵,回身看他,便见褚长啸的卷轴不知何故已经出现在了他手里:“你已经察觉”
金郁琉将卷轴递于她:“簪花大会自遇你之后,我开始受梦境纷扰,为明事因,我随着指引寻得一处宫宇,知晓自己出身商氏一族,但自冥渊里见到那条蜃龙之后,这一切忽然不同寻常起来,而今听你一席话,得见天明”
苏清绝心下恍然,曾经卧于他掌心酣睡的蜃龙又怎会认不出他来
“卷轴里是你的小像,既知晓你过去之人想必与萧氏有关,你且留着”
当年萧氏与姜氏联手害他至此,姜氏因此受其血咒,另一方的萧氏又受到了什么褚长啸的一番话不得不让人怀疑起他的身份和用意,兀自思索间,忽闻金郁琉道:“这是阿元”
苏清绝定眼一看,见他展开一张锦纸,纸上是与他肖似的面容,而其脖颈处挂有一块毫不起眼的石头,那石头的模样与自己在大如铜铃的眼珠里所见别无二致,她点了点头:“不错”
“如此,又是数千年的光景”金郁琉收了卷轴,浅金的眸子似映了一池的金莲:“来此世间,清绝可欢喜”
两人命理交织数千年,而今她早已成为人,这声询问却是晚来许久。
苏清绝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沉默一阵,轻轻点了下头。
历经人世二十载,过往之事虽多有苦楚,却并未让自己就此泯灭,她自逆风生长,有了如今的模样,而后更有万千时日,能来世间,于她终是欢喜多一些。
金郁琉闻言,嘴角微弯,温和的笑意似轻风抚过山岚一般在透着疼惜的眉眼处留下几分柔和与温软。
苏清绝瞳孔几不可察颤了一下,她微垂眼帘,静默片刻,终是出声道:“你可想救她”
“前尘已尽,此生我为金郁琉,是无相门的弟子,魔族欲覆我师门,我何故救她”
金郁琉视线落在小像之上:“除却师门,这块神石是我护了几世的东西,而今降生于世却受尽磨难苦楚,我怎会朝她心口捅上一刀何况她如今会为我涉险”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话里并未流露多少真情,却让苏清绝的心跟着悸动起来。
自异香出现,到发现与珩宸有关,这其中自己不是没有犹豫过,她早已在地宫之中知晓过往,害她至此的清婳与魔族脱不开关系,但此行对于修为有失的自己而言无疑羊入虎口。
但对于金郁琉却是不同,当日在沙漠之上,珩宸的意图展露无疑,加之清婳与商氏一族的干系,留他孤身一人没有什么危险,可自己还是跟着来了,为什么
“郁琉”
金郁琉抬眼看她,那双眸一如既往的幽静深远,让人看不出半分心思,但与往日不同的是她头一次如此唤自己名讳。
“方才我问自己,若你想救她,想阻我杀她,为了她与我为敌,我会不会杀了你”
金郁琉亦平静看她:“阿元如何说”
“不会”
杀之一字本与情之一字扯不上任何干系,但这话自她口中说出,一入耳似含了几分情愫,直朝金郁琉的心底钻,让那跳动的心声不住慢了几息。
“嗯”
这反应平平无奇,甚至有些漫不经心,莫不是自己说的太过隐晦,此人察觉不出难不成要故技重施苏清绝想起阿元所为,别过头去。
那一闪而过的慌乱正好落在金郁琉眼中,心中的犹疑紧跟着烟消云散,一个爱憎分明又乏于表露心迹之人,能将自己如此看重,这何尝不是她的回应
“阿……”
“二位,主上有请”
忽然,一道飘渺的余音插了进来,金郁琉止了话音,收起轴筒,转身间,两人目光匆匆交汇又快速分开,看向远在阁楼之上的人。
思无邪身体抱恙不宜出面,主上是谁不言而喻,救人,这怕是珩宸穷追不舍的真实目的。
金郁琉换了一副样貌,两人踏上浮于水中的青玉石,池中金莲开得热烈,莲香沁人心脾,但丝毫留不住苏清绝的心神。
方才因为金郁琉的一番话给了她不可抑制的底气,让她决计要将这一切紧紧攥在掌心,适才表露心迹予以回应,但冲动过后那无力的不安卷土重来,叫嚣着逼自己退却。
他的几世轮回,那些还未知晓的细枝末节带来隐隐的不安,让明了不久的心意摇摇欲坠,扪心自问,当他知道过往,这一世的短暂相识当真能抵得过两人数千年的光阴
答案一目了然,毕竟自己太过微不足道了些,眼下及时止损才是上策。
忽然,一股力将她的心绪拽了回去,苏清绝定眼一看,便见金郁琉垂于身侧的手正与自己五指相扣,指间传来的力道颇有几分难舍难分的意味。
“师妹,抓住了便不能再松开了”
清越的声音难掩笑意,这算不算是对方才的回应
苏清绝抬头看去,正巧,金郁琉正垂着首,唇角微弯,眉眼含情,看着就让人愉悦起来。
说来奇怪,似乎只要与此人扯上干系,自己总会被一些陌生的情绪撕扯着,拖拽着,变得不再冷静自持,就如方才退避的念头一闪而过,巨大的不甘就开始兴风作浪,让她不得不推翻重来,相比于未知之数带来的惶恐不安,更令自己不能接受的是到此为止。
“师兄说的是”
说着,扣紧了交握的手指,那力道带着未言明的承诺落在金郁琉眼里就像是在回应他的心意,忽然,之前被误会的心意解开了结。
都是擅于将情绪隐藏的人,几次相遇,相交如水,而在吐露心声之时,难免会觉莫名其妙,匪夷所思,就如同当日地宫之中听到自己表露的心迹之后她只觉是另有所图一般,他不知是此人是出于恩情还是动心,又或是别的原由。
原来,纵使心中有万般情,倘若彼此不见不闻,也是无用。
金郁琉靠近几分,衣袖相贴,十指相扣,两人之间再无丝毫空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