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沐当晚在明德殿跪了近三个时辰，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在亥时之前托宫人去见皇上，说他已知错，以后见着贵妃不会再大不敬。
而听到宫人禀报时，轩辕麟已经沐浴结束，穿着一身宽松寝衣，有意无意地露出锁骨和平坦精瘦的胸膛。
棋盘上黑白棋子纵横交织，云娆执黑子，轩辕麟执白子，双方棋子正在棋盘上激烈厮杀。
话是陈公公的徒弟小安子来传的，传到陈公公面前，再由陈公公面禀皇上。
轩辕麟本来就不喜云沐，见他选在这个时候示弱，怀疑他就是故意想破坏他的好事——好在他这会儿是在跟娆儿下棋，若正在床上激战，云沐绝对会为他愚蠢的行为付出更大的代价。
不过即便如此，轩辕麟还是没忍住冷笑：“这才什么时辰？他不是挺有傲骨的吗？”
陈公公低头站在一旁。
“他既然认了错，朕也不是不讲理的皇帝。”轩辕麟语气淡淡，随手下了枚白子，“让他跪到子时再起，小惩大诫，若还有下次，惩罚翻倍。”
“是。”
轩辕麟抬头望着对面云娆绝美脱俗的脸，灯光下越显干净出尘，干净中又透着几分媚骨天成，让人每次看到她，都能发现一些与众不同的风情。
若说这世上谁是见到云娆最多面的，显然是轩辕麟无疑。
他见过床榻间风情万种的云娆，见过生气时清冷疏离的云娆，见过震怒时杀人不眨眼的云娆，见过心情不错时笑靥如花的云娆，也见过困倦时慵懒无害的云娆。
每一种都是让他无法抗拒的魅力。
谁说三宫六院就是福气？
能在一个人身上同时发掘出三宫六院各样风情，才是可遇不可求的世间至宝。
云娆在棋盘上落下一枚黑子，嗓音在夜晚显得慵懒散漫：“皇上看什么？”
“看娆儿好看。”轩辕麟嘴角扬起一抹温柔笑意，“娆儿要不要猜猜，云沐突然示弱的原因是什么？”
“不用猜。”云娆语气淡漠而从容，“只要臣妾想知道，一盏茶时间之内，我必然会知道。”
轩辕麟像是不信：“当真？”
云娆掀了掀眼皮，眼梢微挑：“皇上要不要赌赌看看？”
“赌就赌。”轩辕麟爽快地应下，“若是我赢了，该怎么办？”
云娆沉吟片刻：“皇上不是准备了一本册子吗？今晚百般姿势任由你决定。”
此话正中轩辕麟下怀，他眼神一亮：“娆儿说话算话？”
“算话。”
“行。”轩辕麟激动得差点没把棋子捏碎，“我赌娆儿一盏茶之内无法得知真相。”
云娆从棋盒里捻起一颗黑子：“阿墨。”
一道人影如风般往殿外疾掠而去。
云娆面色波澜不惊，轩辕麟好像也见怪不怪，两人继续下棋，等着最终的结果。
不知过了多久，云娆忽然开口：“皇上私藏了不少册子？”
轩辕麟这才突然心虚起来：“没藏多少，这些东西宫中本来就常见，我是皇帝，只要说一声，他们自然会给我送来各种风格的。”
“嗯，不错。”云娆淡淡点头，语气不辨喜怒，“皇上把所有精力都用在了臣妾身上，臣妾是不是该觉得荣幸？”
她刻意加重了“身上”两个字，确定轩辕麟确实把精力都用在了她的身上。
轩辕麟轻咳一声，觉得娆儿说话总是那么一针见血，让他连反驳都找不到词。
而陈公公这会儿眼观鼻鼻观心，像是在强迫自己慢慢习惯皇上和贵妃娘娘的对话方式。
作为一个贴身太监，他觉得自己其实挺辛苦的，伺候皇上不辛苦，但整日里忍受这种胆战心惊的情绪，才最是辛苦，像是随时小命不保的感觉。
此时跪在明德殿的云沐手里握着张纸条，上面熟悉的字迹是云玥的，寥寥几个字透露出绝望无助：大哥救我。
云沐死死将纸条攥紧掌心，然后不知想到了什么，麻木地将之塞进嘴里，咀嚼之后咽了下去，眸子里透出森冷色泽。
云娆，既然当年已经失踪了，那些年为什么不死在外面？
你回来干什么？
故意回来搅得我们一家不得安宁是吗？
漫漫长夜，云沐一个人跪在这里，把云娆回来之前十五年的事情想了一遍又一遍，宁静，温馨，兄妹情深，父母和睦。
可一切从云娆回来之后就变了。
家里变得一团糟，母亲在两个女儿之间不停地为难，舍不得玥儿受委屈，却又极力想补偿云娆，弥补她那些年在外面受的苦。
可云娆根本不知感恩，处处跟玥儿作对，搅得家里乌烟瘴气，一团乱麻。
云沐深深吸了一口气。
云家人有何对不起她的？
当初请求她让出太子妃之位也是为了她好，她没有受过当家主母的培养，没有学过宫廷规矩，而玥儿则是从小精心培养出来的。
她们姐妹一心，难道不比她单打独斗更容易一些？当初若应了他们的要求，现在坐在皇位位子上的人就是云玥，而不是沈家那个嫡女。
云娆自作聪明，真以为自己能坐上皇后之位，结果呢？还不是被降为贵妃。
轩辕麟若一直是个不得势的皇子，那么云娆做正妻倒也没什么，反正他们夫妻二人都上不得台面，做一对委曲求全的夫妻挺好。
然而轩辕麟成了皇帝，那么他的皇后之位就必须是个端庄贤淑、家世显赫的世家贵女，而不可能是云娆这个只知道以色侍人一点规矩不懂的乡间村妇。
只是云沐完全没想到，被降为贵妃之后，云娆还不知收敛，竟然故意针对玥儿，利用自己的身份苛待她。
果然是个心胸狭窄之人，根本比不得温柔善良的玥儿。
膝盖疼得有些麻木。
云沐不停在心里思索着该如何改变玥儿的处境，他不能眼睁睁看着玥儿被折磨而袖手旁观，可是眼下谁能让轩辕麟和云娆感受到威胁？
或者说，他真要跟云娆低头和好，让她看在一家人的份上，善待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