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欲哭无泪,望着管事道:“怎么办(),人找不见了(),郎主非得打死我不可。”
管事气恼地横了他一眼,进去问小儿药铺的伙计,先前那店主家住在哪里,还能不能寻见。
药铺伙计长长哦了声,“他们举家搬离建康了,搬往哪里,实在不知道。”说完便不再理会他们,招呼买膏药的妇人去了。
管事没办法,从铺子里退出来,重重叹了口气,带着小厮回去了。斜对面的巷口停着一辆马车,窗上掀起的垂帘放下来,掩住了那双深邃的眼睛,车舆内的人慢条斯理说走吧,“天太冷了,上茶陵楼喝上两杯暖暖身子。”
车外的陈岳屹道了声是,自己策着马,引领马车往边淮列肆方向行进。下了两日的雪,还好城中有专人铲扫,不至于堆积起来。但青石板的缝隙里,雪与泥泞混合着,天上的细雪落下来,薄薄掩盖了一层,马蹄踏过去,便留下一串压实的斑驳痕迹。
茶陵楼前接客的酒博士却不知寒冷,热火朝天地见人便招呼:“贵客进来暖和暖和吧,我们有上好的酒菜,还有精妙的歌舞,管让贵客尽兴。”
可惜人家摆摆手,走开了,那酒博士也不气馁,重新堆起一张笑脸,迎向下一位过路人。
很快,那双精明的利眼便发现了徐徐驶来的马车,忙疾步过去接应,“贵客……”
车门打开,门内有人迈出来,狐毛出锋的领圈掩住了半张精致的面孔,饶是如此,酒博士也一眼认出,又惊又喜道:“啊,大王驾到,蓬荜生辉。”边说边往内引领,“快快快,大王快请进。这天寒地冻的,别冻坏了大王。”
进得茶陵楼,楼里温暖如春,左右的人趋身上前侍奉,神域解开领上金扣,将斗篷往后一扬,身后的人精准托住了,又俯身撤下去,另一人殷勤招呼:“大王上楼吧,最好的酒阁子给大王留着呢,大王请。”
神域上了二楼,临要进门,见陈岳屹和卫官门侍立在门旁,便体恤道:“你们也去喝两杯吧,不用守着了。”
家主爱护,十分令人感激,但他们的职责是保护他的安全,陈岳屹有些为难,与两名卫官对望了一眼。
神域笑了笑,“我过会儿有客,你们别走远,就近等候就是了。”
陈岳屹这才道是,带着下属下楼,在楼梯旁找了张酒桌坐下。
神域弯腰进了阁子,阁内铺着锦垫,四角拿铜兽镇着,并未看见有温炉,但室内还是很温暖。临河的槛窗开了一小半,能看见秦淮河上往来的画舫。这种雪天,公子王孙雅兴正浓,三两好友相约游湖,舟楫荡过,留下一串清亮旖旎的歌声。
酒博士很快送来了温酒及几样小菜,堆着笑脸道:“大王先用着,若有传唤,小人即刻就来。”
神域颔首让他退下,自斟自饮了几杯,茶陵楼用的也是步司小槽,他看着杯中的琥珀光,无端想起南弦来。
昨日上朝的时候见到她了,他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盼着她也能看他一眼,但她始终低着头,大
() 概真的不想再看见他了吧!()
自己莽撞了一回,确实做得不对,但对付这样迟钝的女郎,怎么撩拨都撩拨不动,他也有点着急。还好,她不是真的无动于衷,要是她对他全无感觉,就不会那么慌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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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想着,他笑起来,捋了一回虎须,老虎终于知道掀掀嘴了。很好,一次不够就多来两次,她气着恼着,慢慢便会认可的。
正兀自忖度,酒阁子的门被拉开了,屠骥的脸出现在门后,局促地唤了声大王。
神域勾了下手,示意他进来,他连连呵腰,抚膝迈上了锦垫。
“坐。”
神情散淡的贵人比了比对面的座位,亲自提壶给他斟了一杯,惊得屠骥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忙接过了酒壶,连声道:“不敢劳动大王、不敢劳动大王。”
神域见他诚惶诚恐,对这反应很是满意,抿唇一笑道:“这里没有外人,屠监察不必客气。”
说起“屠监察”,这是在提醒他知恩图报呢。屠骥忙正了脸色,手里捧起了杯盏,郑重其事道:“大王,小人一辈子铭记大王的恩情。上回若不是大王手下留情,小人这会儿坟头已经长草了,哪里还有今日!”
那只玉雕一般的手移过来,三指捏起了酒杯,舒展着眉目道:“原本我是打算亲自向陛下求情的,但又怕落人口实,便托了枢密副使帮忙。听说屠监察上任后,办差很是尽职,没有辜负陛下的希望。”
屠骥放低杯沿,与他轻轻碰了下杯,“小人深感陛下隆恩,更不敢有负大王栽培,今日借花献佛,敬大王。”
一杯酒下肚,交情便深厚了一分,屠骥知道小冯翊王不会平白邀他喝酒,自己也是冲着为他办事来的,因此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直言道:“大王,校事府接了旨意,彻查中都侯一案,依大王的意思,应当如何承办?”
对面的人说:“公事公办,该怎么查,便怎么查。”
这言下之意就是着实往深了查,屠骥都明白。顿了顿又问:“徐珺那老匹夫也掺杂其中,他是有名的搅屎棍,有他在,再简单不过的事,也会被他弄得格外复杂。大王,莫如趁机将他除掉吧,如今寒冬腊月,正是下手的好时候,上了年纪的人,一吹冷风忽然倒地猝死,也不是稀罕事。”
神域沉吟,“话虽这样说,但他毕竟是三朝元老,一着手勘察中都侯的事就死了,恐怕陛下未必不起疑。”
屠骥在官场混迹多年,明白一个道理,在聪明人面前,千万不要自作聪明,便直撅撅道:“正好嫁祸给中都侯,不是一箭双雕吗。”
神域的目光移过来,落在他脸上,“换成你,你会不打自招,将罪证送到陛下面前吗?”
屠骥心下一跳,忙俯了俯身,“自是不会的……但这件事只要由徐珺主持,校事府便难以插手,不过听他差遣罢了。”
“那就让他一人先查,中都侯是砧板上的肉,陛下要办他,任谁也救不了他。”神域慢悠悠道,“那徐珺,不是将要隐退了吗,他清高一世,最怕什么?”
() 屠骥道:“自是晚节不保。校事府对他的往日种种也有一本账,此人看似正直,实则狡诈虚伪,在皇嗣一事上态度骑墙,曾极力反对大王回朝。既然反对大王回朝,那必定暗中看好广平王一脉,他是睦宗的狗,不是先帝肃宗的狗,所以陛下过继谁的儿子,于他来说都一样。如今宰执们将大王迎回建康,他见无力回天,便换了口风,与中都侯也渐渐疏远了……”说着说着,前路忽然明朗起来,压低嗓门问,“大王的意思,可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总算他能将自己说开窍,神域牵了下唇角,“屠监察是聪明人,果然一点就通。陛下的态度其实很鲜明,严查严办,那首诗,想必已经将他恶心坏了,徐珺哪能不知道。既然如此,他必定全力侦办中都侯,他办得越狠,于监察越有利,桩桩件件都是他与中都侯割席的罪证,监察可明白?”
屠骥连连点头,“明白、明白……到时候校事府便狠狠参他一本。”
“徐珺还有两个儿子。”他曼声道,“他们与中都侯私下定有来往,要办老子,最好的办法就是从他的儿子身上下手。”
这也算以其人知道还治其人之身吧!先前徐珺对他百般刁难,不就是为了降先吴王的等,上陵地里申斥那个死去的可怜人吗。既然他深知道父子连心,那就让他尝尝同样的痛苦,当初他是怎么一步步弹劾先吴王,一步步将他逼死的,二十年后仅仅要了他的命,实在太便宜他了。
屠骥主簿做了多年,最擅揣测上峰的意思,且当年徐珺为首的言官对先吴王的迫害,他多少也了解一些,只要小冯翊王有那个意思,那他校事府的三十六般酷刑,便有了用武之地。
“得令!”他笑着说,“小人早就看那帮搅屎棍不顺眼了,只要大王一声令下,就算是隔着黄泉,小人也要把他们拖进校事府来。”
相谈甚欢,神域又朝他举了举杯,“一切就请屠监察多费心了。”
屠骥忙受宠若惊地举起杯,“这是小人头一次为大王办事,若是干不好,大王便革我的职吧。”
他很有决心,那么这件事就稳妥了,神域复又与他对饮了几杯,方起身道:“我下半晌还有要事,就不在此多逗留了。茶陵楼有位出挑的歌伎,我已命人传她来给监察献艺了,监察尽兴吧。”说罢从酒阁子里出来,边走边展开双臂,悠闲地舒展了下筋骨。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楼下散座上的卫官们忙放下杯子站了起来。
这两日天降大雪,尚书省办公也有些懈怠了,他想了想,说回清溪吧,回去干什么,不知道,也许独自喝喝茶,看看书吧。
结果回到家,就听说了个不好的消息。
伧业奉命往向宅送些野味和蔬果,是盼着向娘子能消消气,忘了前两日的不快。谁知进了向家门,就见宅内一片忙碌,大雪的天气,有人扫庭,有人擦拭围栏抱柱。伧业好奇打听了一下,张妈妈说皇后给她家大娘子保了个媒,明日人家就要登门了。
“说是太学博士,褚家的族亲。”伧业道,“小人已经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