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很突兀地,在京北初雪后的第一个清晨,周栖野突然风尘仆仆地出现在我的门口,睫毛上挂着雪,表情却很平静。
那天,他问了我一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
“遂行哥,杨妈,她现在在哪里呢?”
半梦半醒的我感到不解,我不知道周栖野为何要提起这号人物。
遂意当年的车祸成局离不开杨妈同姑姑通风报信。
虽然她没有恶意,虽然她毫不知情,虽然她只是过分信任从小看着长大的陈云霜,虽然她有很多很多的借口,但结果是她也是促使陈遂意死亡的刽子手。
没有什么理由还会让她留下。
杨妈离开时,跪着求我骂她、打她,我拒绝了。
我的发泄会让她好受,可遂意再也回不来了。
怎么可以就这样便宜了她呢?
我再没有这么善良了。
愧疚至死,是我施予她最恶毒的惩罚。
所以,我只是非常失望地对着她摇头,然后关上了老宅的大门,留给她一句:“可惜遂意生前太信任你了。”
事情过去了这么久,我早已不知杨妈何去何从。
因此,我只能告诉周栖野:“我不知道,她早走了。”
说来奇怪,那天我竟然没有读懂周栖野的表情。
他好像笑了,又好像没有。
周栖野往后退了好几步,退到阴影中,然后低下了头。
“阿野,你怎么了?”
我这么问了。
而他却只是摇头,过了一会,仰起脸笑着对我说:“遂行哥,我多希望杨妈还留在老宅啊。”
为什么?
我反问他,他却只是摇头,然后对我说了再见。
他到底意识到了什么?
周栖野究竟醒过来没有?
这一切,统统没有答案。
最重要的是,这一切,也不必非要有个答案。
我只需要知道,季时宴递给我那张结婚请柬时,周栖野仍然常常对着老宅里的空气自言自语,笑得很快乐。
小季要结婚了。
拿过请柬时我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在震惊时光飞逝。
我仍然记得第一次见他时,他拿着遂意写的一封信对我笑得局促的样子,然而,当初腼腆无措的男孩现在已经彻底长大成人了。
他愈发沉稳,说话的音调没什么起伏,说邀请我,有机会可以来鹿南看看。
我欣然接受。
接过请柬,看见上面写得方方正正的名字。
新郎:季时宴。
新娘:白臻瑶。
饶有兴致地,我问小季:“怎么认识这个女孩儿的?”
奇怪的是,季时宴幸福神色出现之前,竟然先是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他一本正经地回答我:“以前是校友,后来,因为有共友,很聊得来,所以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挺好的。
我没有再追问下去。
小季能够放下小意追寻自己的美好幸福,的确挺好的。
只是,有时我会为我的妹妹感到惋惜。
小意,你看,又有一个人将会把你忘记了。
离开前,季时宴冷不丁地提起了周栖野。
“遂行哥,周栖野他……还好吗?”
我不知道季时宴为什么突然提起阿野。
也不知道他口中所说的好究竟应该是怎样定义的。
但是,我明确地知道,在这个回答中,我毫不犹豫地偏袒向周栖野。
毕竟,他才是这个世界上,永远不会忘记小意的人了。
“嗯,他挺好的,很幸福。”
这不算说谎。
我想,至少在周栖野的世界里,他和小意已经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永远,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