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的兴奋让我看到了希望。
他并没有给我明确的答复,但他很不可思议地对着我重复:“陈先生,这是奇迹,奇迹啊。”
于是我开始期待着妹妹下一次醒来。
我甚至着手重新布置她的房间,期待着她醒过来以后,我能再次拥有亲人的生活。
正是在这种荒谬的快乐中,卿昕终于开口了。
她的眼那么干净,里面的指责和不理解一览无余。
卿昕第一次对我说这么重的话,她说:“真自私啊。陈遂行,你们到底什么时候能放过遂意呢?”
我和卿昕大吵了一架。
她懂什么?
她根本不知道遂意对我们有多重要。
那天吵得很凶,什么难听的话我都说了。
所以卿昕真的恼了。
印象中,她冷笑了一声,神情里的讥讽和嘲意毫不掩饰,“陈遂行,你不过就是仗着她说不了话。事到如今,你还是那么懦弱,她一定会恨你的。”
一语成谶。
周栖野回国那天,妹妹再次醒了。
我欣喜若狂,不再像第一次那样傻乎乎地不停问她一些毫无意义的问题,而是像卿昕一样,凑到她的面前,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的眼。
看见我,小意大抵是开心的。
我能读懂她眼中的笑意,于是也跟着真心地笑了起来。
我握紧她的手,真心地对她说:“小意,醒过来,坚持下去,活着,好不好?”
笑意凝固了。
我很清楚地看到她眼里的笑意消失了。
有些答案呼之欲出,可我却害怕,下意识地别开脸不敢再看她的眼睛,假装这个问题从来没有出现过。
我往后退,想逃,不想听到妹妹的答案。
可是那时,她竟然说话了。
那么强硬,不准我逃走。
嘴里插着的管子让她讲话含糊不清,但是她那么努力,我依然能够听懂。
“哥……哥,够……了,要……幸福。”
遂意啊,原谅哥哥的懦弱。
在你竭尽全力说出自己遗言的时候,我竟背着身子不肯回头。
原谅我,遂意。
只留给你背影的哥哥其实早已哭得泣不成声。
我多想看你一眼啊。
我真的多想回头再看你最后一眼啊。
可是,我不敢,也不能。
因为我知道,一旦回头,我就会忍不住挽留。
而妹妹,我亲爱的妹妹,卿昕说得对,你不再应该为我而活。
遂意死了。
监护仪上的心电平成了一条线,医生站在我旁边宣布她的死亡时间。
卿昕果然是对的。
恍惚中,我拿起了手机,电话拨给了周栖野。
他接通了。
世界冠军的语调算不上快乐,他问我:“怎么了,遂行哥,是有什么事吗?”
怎么了?
我想起了刚刚妹妹最后一眼里真实的笑意。
我想起了刚刚妹妹最后说话时那前所未有的轻松。
于是,在妹妹被拉向太平间的路上,我对周栖野说:“说真的,很感谢你能做到这一切。”
哪怕转瞬即逝,奇迹仍然真实地存在过。
只是此刻,自私的人们不能再用奇迹锢住神明。
她该走了。
遂意终于应当,痛快地、自由地、遂意地走了。
在那一天,我终于放过了陈遂意。
可我没想到的是——
我放过了她,但周栖野没有。
李医生告诉我周栖野的幻觉又发作的时候,我没有想过那么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