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七彩祥云就飘到了水帘洞前，这下我望得更是真切，前面说远了还看得清样貌，到近处，再看时，他们的相貌却是似有若无间，望着极不真切。
我和小猴儿从石后转出来，我对着他们深深鞠了一躬，嘴里唱了一个诺：“两位神仙，小王这厢见礼了。”
两个神仙他们本来是在指点着水帘洞谈论着什么，想来就是在说这山水之美，我这穿着不伦不类树叶服的猴儿领着一只小猴突然出现，还真把他们吓了一跳，至于我说了什么，估计他们一时也没在意。
那长须神仙哈哈一笑，指着我说道：“长云兄，我就说嘛，这儿一看就是洞天福地，你看看，连一只猴儿，都通灵而有礼有节。”
那面白无须的神仙也微一笑：“这算什么通灵？沐猴而冠而已，看那样子，还是完全的猴儿样，没一点人形，说有礼有节，那就有些过了。”
我看他们在谈论我，却没一点在意我的样，又鞠了一躬说道：“二位神仙，此山为本王所据，二位莅临鄙处，可否拔冗一坐，顺再指点一二？”
那长须神仙又指着我哈哈大笑道：“看看，看看，就这么一只猴儿，也想着让我们指点些仙道之术，它岂知道，这仙道之术，又岂是随便传于他人的？何况，这就是只猴儿！”
无须的神仙好笑地摇摇头：“这世道，真的是不管是谁，都敢开口求仙啊，难道他们真以为这神仙都像市井凡人般，满大街都是？真正的好笑啊！”
我呃了声，又鞠身道：“二位……”
那无须的神仙突然脸色变得有些铁青，手袖一挥：“聒噪，我们说话，哪有你这小妖插话的份。”
随着他手袖这一挥，晴空中突然一声霹雳从天而降，击打在我和小猴儿头上，我根本来不及有一点反应，脑袋被这一道霹雳正正击中，眼前一黑，腿软软地再站不住，从崖上直直地跌下去落入瀑布下的潭中。
眼晴看不见，耳朵却听得极其清楚，我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我也不知道是自己嘴里发出的，还是跟着我的小猴儿发出的，在跌落潭前，我还能听到那两个神仙笑道：
“这猴儿，蝼蚁般的，居然还想与我们对话，还想学仙？”
然后耳边传来“嘭”地一声，我重重地落在了水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了流水声，我试着睁开眼，眼皮却有千钧重般，根本撑不开，我只能静静地躺着，听着流水声越来越大。
到再恢复了些体力时，我再试着睁眼，这下总算把眼睛睁开了，眼前看到的是一片蓝蓝的天空，再转了转眼睛，边上能看到不少树木。
我试着又动了动手，手也慢慢有了知觉，我无意识地伸向边上捞了捞，感觉像是捞到了一根树枝，我抓住紧紧握住，手上再用力，人整个翻了过来。
翻过来才看到，我是躺在了河边，离河岸也就三尺不到，手上抓着的是一棵树的树棍，我扑腾着，使尽全身力量，拉着树棍总算把身体挪上了岸。
我喘着粗气，靠着树坐了起来，只觉得全身都虚弱得不像是自己的，还以为自己这吸取天地日月精华的身体无比强悍，结果在神仙的晴天霹雳面前，却是完全不堪一击。
我望着河面，慢慢恢复着自己的体力，转眼不经意间，看到上游上似有什么飘了过来，我凝神望去，那颜色有些熟悉。
我心往下一沉，用尽自己全身的余力，跳进了河里，拼命向着那方向游去，到了面前，我手一捞，心里更是沉到了河底。
是那只与我站一块的小猴儿，它也被霹雳击中，落进了水里，只是它就是一只肉体凡胎的猴子，没能像我般挺了过来，现在就变成一具浮游飘在河上。
如果我没醒过来，或许再片刻，它就会变成某条大鱼的腹中餐，这世上再没一点它的印迹。
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我一手夹着小猴儿的尸体，一只手划水，游向了岸边，也没借助树根，我几下就爬上了岸。
然后把小猴儿的尸体躺放在地上，看着它睁大的眼再无光彩，我不禁悲从心中生，心里的伤痛让我哽咽着哭了出来。
刚来这世上的时候，我也亲手把一只小猴儿埋入土里，但那猴儿的死，我心里没一点波澜，但这只小猴儿不一样，它与我一起生活，与我共同快乐过，而现在，就因我一句话，然后它就成了尸体躺在我面前。
我不知道，我就只是想礼貌地想跟他们聊聊而已，至于说修不修仙什么，这我其实并不在意，我是美猴王，早注定了要去七星洞内修行，我只是在看到两个有人样的，想与他们聊聊而已，何至于要用霹雳手段杀我们？
我看着小猴已变成灰白的双眸，有什么在心里从上到下把我撕成了两半，这样撕裂灵魂的痛苦，不管是孙小明，还是美猴王，都从没尝过。
我想嘶吼出声，声音哽在喉咙处，只发出“啊啊”的声音，河水冲击树根流动的声音都比我的嘶吼更大声，眼泪一直就没停下的流着，直到完全没眼泪再流出，喉咙也完全干哑时，我深深地吁出一口气，站起身来，找了根棍在地上挖出一个坑，再把那小猴儿的眼眸合上葬了进去，再轻轻在它身上堆上土。
望着这个小小的坟莹，想想，我找了块石板，在上面用尖石深深地划上了“孙小明之墓”这五个字。
那个睡在三十平方公寓的孙小明从此也躺进了这个坟莹里，他的为人处世，他前世的一切都埋进了这坟里。
这世上只有一个美猴王，再没有那乐观知足的孙小明，美猴王成长成什么样，需要孙小明一些思想的伴随，孙小明这人，此时此刻已埋葬在了花果山的河边。
站起身，再看了眼那个小小的坟墓，我转过身，逆河而上，再没看一眼那孙小明的死亡之地。
在树上摘了些野果吃下，恢复了不少体力，沿着河岸一直向前，我相信，总能走到水帘洞那儿。
我现在最担心的是水帘洞内的那些猴儿们，如果被两个道貌岸然的神仙看到，难说为了占有水帘洞，他们会屠尽所有的猴儿。
万幸的是，现在还没见到河里有其他猴儿的尸体飘来。
走了一天，终于又回到了水帘洞前的那个水潭。
我抬头向上望去，水帘洞前的瀑布一如继往地向下冲击着水潭，没看到有什么异样，我更是松了口气。
两个神仙早已不在这儿，一个霹雳灭了两只猴儿，对于他们来说就是捻死两只蝼蚁，他们看够了风景，自是不会有什么愧疚地离开了。
我跃进水帘洞内，站在桥上焦急等待的两只猴儿被我吓了一跳，急急向后跳出三丈远，嘴里吱吱地叫出来，当看清是我时，两猴啊地尖出来：“大王回来了，大王回来了！”
从洞内涌出一群猴儿，见到我后全都扑倒在地，嘴里都兴奋地叫着：“大王，大王，大王回来了！”
我走过去，把它们一个个从地上扶起来，它们这时才看到我心力憔悴的样，所有的猴都没敢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跟着我向着洞内走去。
整个水帘洞死一般沉寂，几千只猴的呼吸声都几不可闻，到我坐到石椅上，所有猴儿都站到了我下首，我靠在靠背上，手向下压了压，所有猴有凳的坐凳上，没凳的就坐在地上，等着我发话。
我默默地坐了好一会，等心情又平伏了下来，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大家还安好吧？”
二大王怯怯地站了起来：“大王，我们倒还都好，您出去见神仙后不久，我们听到一声炸雷响，还听到一声惨叫，我们很想出洞去看看情况，但想着大王你临去时交待的，我们都没敢出去，就一直等在洞内……”
我点点头：“你们做得很对，也做得很好，听我的话。”
二大王谄媚一笑：“大王是大仁大智，您说的话我们自然要听。”
我嗯了声，想了想说道：“我在外面时，因说话惹恼了两个神仙，他们用霹雳把我打下山崖，我幸而无恙，只是跟我一起出去的……”
这时我有些羞愧，居然连那小猴儿叫什么名都不知道，而它却因为我的话而躺在了河边的土坑里。
众猴死一般地沉寂，大家都只是相互交流着眼神，都不知道该如何说话。
好一会，一只老猿才嗫嗫轻声道：“神仙，不是都有慈悲心肠吗？怎么会因话惹恼了他们下死手？”
我轻轻一笑，声音很冷：“或许他们觉得，我们就是蝼蚁。也是，当你伸脚出去踩死蝼蚁的时候，你会问蝼蚁为何会惹恼你吗？”
老猿声音说不出的悲愤：“也不能因为我们卑微，就对我们下死手啊，我们也是生命！”
我一笑，声音更是冷得可以掉冰碴：“弱小就是原罪。”
老猿和二大王对望了眼，各自眼里的无奈，两猴都看得非常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