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芩悦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已经躺在马车上了。
她应该昏迷了很久，但完全不饿，只是身体很疲惫。
安娜双手规矩地放在身前，目光有些失神地望向窗外。她听到动静，回过头开口：“醒了？”
她的声音很沙哑，带着深深的疲惫，能听出来很久没休息好了。
蓝芩悦起身，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脸，温声开口：“辛苦你了，休息会？”
安娜握着蓝芩悦的手腕，垂下眸子，轻声道：“不问我现在的形势吗？”
“大概能猜到。”蓝芩悦淡淡地道，“我昏迷是宋轶雅干的，你借着这个机会一举铲除了宋氏，对吗？”
“是。”安娜回答，语气听不出悲喜，“宋轶雅对你下了巫蛊之术。”
“宋家上下几百人满门抄斩，皇后废黜为庶人，你的身份瞒不住了。”
“以此为代价，你的身体最多还能再支撑十年。”
“十年啊。”蓝芩悦没有表现出很意外的样子，她若有所思地道，“也能支撑很久了，至少够我把敌人一举铲除。”
“抱歉。”安娜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让人摸不出头脑的话。
蓝芩悦不明所以，她失笑：“当时你不在我的身边，怎么能怪你。”
“不是说这个。”安娜闷闷地道，“如果有一天我让你失去一切，你还恨我吗？”
蓝芩悦闻言敛起了笑意，她正色开口：“安娜，看着我。”
安娜闻言下意识地抬起了眸子，对上蓝芩悦的眼睛，她的眸中带着淡淡的忧郁，与在江南赈灾时见到尸横遍野的神色如出一辙。
“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蓝芩悦一字一顿地道，“如果连你都背叛我，我会带着你一起下地狱。”
安娜一怔，她勾起一丝微笑，温声开口：“好啊。”
马车一阵颠簸，突然停了下来，蓝芩悦转移了注意，掀开帘子向外看去。
入目是一片浩荡的江河，群山绵延不绝，奇山异石是她从未见过的景色。
“宁都？”蓝芩悦疑惑地道。
“嗯。”安娜扶着她的手走下马车，“你的身份被国师揭露了，只能暂时远离临都避避风头。”
蓝芩悦颇为意外，叶归寻为什么会突然在这个时候揭露她的身份，是有什么大事即将到来的前奏吗？
“临都朝堂之上的那些人估计要疯了。”蓝芩悦轻笑。她下车以后深吸一口气，伸了伸腰，突然觉得宁都的空气很好，风水也不错。
这个地方离广都还很近，以后还可以把业务扩展到这边来。
“官员议论纷纷，但是天下人都知道了你是前朝公主，他们不可能隐瞒，都很默契地请求皇上恢复你皇室的身份。”安娜道。
“看来我要面对的舆论压力很大。”蓝芩悦语气平淡，好像不太在意的样子。
“不会的。”安娜摇摇头，“你在民间的名声一向极好，大多数人知道了你的遭遇后都是同情，而不是厌弃，扎根在穷苦的百姓更能理解你处境的不易。阿悦，他们都很拥护你。”
蓝芩悦一怔，她虽然没打算披着马甲过一辈子，但没料到身份揭露以后，会是这样的结果。
她十几岁周游世界，见过了人生百态，深知人心难测，从未想过有一天还能感受他人的善意。
兜兜转转十余年，她在陌生的他乡居然破天荒地感受到了归属感。
“也不错。”蓝芩悦轻笑一声，“这样看来倒是我对不起他们了。”
“阿悦从来没有对不起谁，只是有些事情必须要有人去做。”安娜神色平静地道。
她扶着蓝芩悦一路向前走，穿过树林便到了隐藏于其中的军营。
二人刚刚靠近军营，就有巡逻的士兵将她们拦了下来。
“两位小姐，军营重地，不得靠近。”要是常人，士兵估计就直接驱逐了，但他见两人身着华服，面容气度不凡，自然是不敢恶语相待。
安娜抱拳行军礼示意：“我与殿下是奉旨前来监军的，请帮通报一声。”
监军？还是两个女子？士兵暗暗吃惊，想必眼前这就是前段时间传的沸沸扬扬的那位前朝的北齐皇室的末裔四公主了？
士兵不敢怠慢，赶忙进去通报。过了几分钟，守军营的主帅亲自出来迎接。
“长公主。”主帅单膝跪地抱拳，行了一个军礼，恭敬地道，“请二位随属下来。”
蓝芩悦颔首示意，主帅将她们二人带进了一个帐篷便抱了抱拳告退。
“等等。”蓝芩悦似笑非笑，“主帅，我是前来监军的，不是过来当花瓶的。”
主帅犹豫了片刻，还是毕恭毕敬地开口：“殿下，校场刀剑无眼，您对将士们士气的鼓舞当然是无须质疑的，属下知道您医术了得，但毕竟隔行如隔山呐。”
他的一番话坦诚又不失尊敬，要是换个王公贵族来主帅都未必敢直言，但他知道蓝芩悦的经历以后，才敢直言不讳。
蓝芩悦果真不恼，她淡淡地道：“你叫什么名字？”
主帅一怔，没想到公主居然还关心一个默默无闻的守边将士的名字，他心想传言果真如实，长公主从来不端着架子。
“属下名为江焕之。”江焕之答道。
“好名字。”蓝芩悦微微一笑，“主帅能年纪轻轻被王爷直接任命，想必也是治军有方，以后你的名字必会大放异彩。”
“殿下过赞了。”江焕之反倒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安娜抱拳示意：“我与长公主并非干预军中事务，只是想替王爷视察军中布防的情况，王爷在临都有事不能脱身，宁都边防事关国家，请主帅理解。”
她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江焕之自然是不好再拒绝，他颔首示意：“如此，便随我来吧。”
三人来到了校场上。将士们身披盔甲，手拿兵器正在操练，动作整齐划一，气破山河。
任谁都能看出来，即使是领军之帅长期不在边疆统军，宁都的军队也是训练有素、军纪严明之师。
蓝芩悦没有出声打扰，宁都气候常年高温，她就顶着烈日炎炎看了整整半个时辰。